朱高煦与郑和接连颔首。
“那迁都北京的缺点呢?”姜星火又问道。
这一点,郑和倒是敢说了。
“依我拙见,我便是北方人。”郑和接话说道:“北方缺粮缺人,需要大量、长时间地向北方移民,才能充实北方人口。同时北方粮食产量与南方相比低了不止一筹,哪怕移民后开垦荒地,产出的粮食也不足以供养军队和官员,必须要持续从南方运粮,这就会导致南北矛盾愈加尖锐。”
“同时也会让缺乏皇权管束的南方士绅尾大不掉。”朱高煦补充道。
关于迁都北京的利弊,两人分析的基本是全面的,姜星火复又问道:“那南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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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密室。
朱棣笑吟吟地看着李至刚:“李尚书,简要说说吧,定都南京的利弊如何?”
李至刚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一直装聋作哑的夏原吉,无奈道。
“回陛下的话,定都南京,利自然是江南不缺粮而且能随时敲打江南,弊则是南北平衡不好维持,同时参考历代定都南京政权的经验,北方很容易会成为财政上的大窟窿,一旦北方被入侵,以南方人为主的朝堂上,肯定会选择放弃北方以减轻财政包袱。若是北方被放弃,想要北伐夺回来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作为一个松江人,李至刚真的对皇帝尽忠了。
我都已经背叛了我的乡土和阶层了,你还要我怎样?
朱棣却依旧穷追不舍,今天似乎就要盯着他一个人问:“为何不可能?李尚书不妨说说,朕很想听。”
李至刚看着这个逼仄的密室,心头一阵颤栗,更是对墙对面那个不停说话的人又惊又惧,还带了深深的好奇。
二皇子朱高煦和三保太监郑和的声音他能听出来,但这个囚徒的声音,他从来都没听过。
即便是囚徒身份,也是他从墙对面传来的交谈声中侧面推断出来的。
究竟是谁,能让脾气一向不太好的朱棣都能如此格外容忍?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李至刚的又惊又惧,则是因为对面的问题,几乎都是在把他往修罗场上逼。
这些问题,皇帝问他,他敢不如实回答吗?
可有些东西如实回答了,又会惹皇帝生气。
到时候把他第三次送进诏狱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至刚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眼看就是又要湿了两个手帕。
夏原吉算是厚道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行礼过后说道。
“臣且斗胆替李尚书回答,还望陛下允许。”
朱棣点点头。
夏原吉说道:“假使真的定都南京,而未来北方有变,朝廷会放弃北方,那么到了北伐的时候,朝堂一定是被江南士绅出身的文官所占据的。到了那时候,为了维护自身利益,避免北伐培养出新的军功勋贵,以及北伐成功后北方士子蜂拥进入朝堂挤占他们的位置,是一定会从庙堂上作梗,反对北伐的。”
“这便是为什么李尚书说一旦北方被放弃,想要再北伐夺回来就几乎不可能了。”
闻言,道衍赞许地看了夏原吉一眼。
而朱棣也是对夏原吉颔首说道:“这便是朕的顾虑所在了。”
“定都北京,则粮食仰仗南方,受制于南方;定都南京,则南北分裂不可避免。”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朱棣重重地几拍了下椅子,长叹一声。
这个问题,也同样是困扰在室内的几位大明帝国高层脑海中的事情。
是真的死局,选哪个都有极大的弊端,看起来似乎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