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白鸽从轮椅上下来,挪动着身体爬到张国全脚下,求着他停下。
张国全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他把白鸽抱进屋里,放在床上。
宽厚的身躯站在床边,他有些茫然:“白鸽,我错了吗?”
床上的白鸽猛的摇头,声音急促:“国全,你不要有压力,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无非是站的角度不同罢了,站在老爷子的角度,可能他更想死去,建民哥只是违背了人伦,帮了他一程。”
“站在法律规则的角度,建民哥确实做了一件错事……”
白鸽这样安慰着他,想让他心里好受些,这几天他被自己的内心折磨坏了。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张国全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声音沉闷:“可是……我该站在谁的角度,我好痛苦啊白鸽,我心里好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对作出的选择那么痛苦,巨大的悲伤把他坚实的脊背笼罩住。
一个人背着行礼来杨家庄做了上门女婿,那种孤独和耻辱感,他没觉得痛苦。老丈人把他的自尊狠狠蹂躏,不把他当人看,他没觉得痛苦。
可是,为什么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他却感觉到那么痛苦,心脏像是被人揪住,狠狠的攥在手里。
那种窒息感让他喘不上来气。
白鸽看到他那微微颤动的脊背,心里怎么会好受。
哽咽着声音安慰:“你谁的角度都不用在意,你只需做你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老爷子不会怪建民哥的……”
“国全,相信我,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苦难的生活罢了。”
“你别难受了……”白鸽忍不出哭出声。
她把国全搂在怀里,她也不知道再去说什么样的话去安慰国全,只是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
这一夜,张国全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白鸽的身边,这是他和白鸽第一次睡一张床。
张国全躺在她的臂弯下,均匀呼吸,安静的像一只猫一样。
白鸽只剩下心疼。
心里还有一种异样的情愫蔓延,在深夜里悄悄生长,她觉得她也可以保护国全。
清晨,一切都是照旧。
一望无际的空荡大地,一排排土房子,升起的袅袅炊烟,早起觅食的鸟儿,从河里跃出的银鱼,芦苇荡又被微风吹拂,温柔了一整个夏天。
张国全起了个大早,他要在杨雷出门之前,见到他。
一路上有见到他的村民,那些村民只是低头吃饭,然后啐上一口唾沫,也没人理他,不像以前,还会和他打招呼。
来到杨雷家门的时候,杨雷还没出来,张国全就站在那里等他。
等了片刻,杨雷终于推着自行车出门。
“国全弟,你这么早来,是找我有事吗?”
张国全呼出一口清气:“杨支书,我想去看看建民哥。”
他想了一夜,无论怎么样,他都要主动去面对。
“哦,这事啊。”杨雷沉思了下说:“行,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咱俩一起吧。”
对杨建民还没到真正审判的时刻,杨雷带着他来到距离市区十几公里外的一个看守所里。
本来杨建民这样犯了杀人案的,虽然还没有经过法院的定性,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杨雷托了人,才得以见到。
对面坐着的就是杨建民,张国全一时都没认出来。
他太憔悴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除了花白的头发,脸上都出现皱纹了。
他只是那样低着头,像以前一样,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