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在文化教育方面,则选取各地符合朝廷要求的宿儒,以他们为中流砥柱,在国子监、府学、州学、县学、社学等等层级的学校,传播先秦儒家精髓,以荀子的‘圣王’思维教化万民,使得天下百姓敬陛下若神明。”道衍转动手中念珠,缓缓说道。
翻译翻译,什么叫“符合朝廷要求的宿儒”?什么叫“传播先秦儒家精髓”?这话,朱棣就爱听。
道衍最后说道:“除此之外,老衲希望陛下允准,可以废除一些禁止儒生发表异议的言论。譬如程朱理学,不应该作为学术的唯一标准。”
道衍说的是“废除一些禁止儒生发表异议的言论”,那么明代禁止儒生发表异议吗?禁止,又不禁止。
这里的不禁止,是不禁止民间的异议言论;而这里的禁止,则是禁止官办学校的儒生,发表任何对学术以及朝廷政策的异议言论。
明朝的教育体系分中央、地方两级,中央官学即国子监,地方上有府学、州学、县学,村里有社学。
明朝每年每一届招入全国各地的府、州、县的学生一般有三万人到四万人,他们一律称“廪膳生”,所谓的廪膳生,也就是公家供应六斗米伙食的学生。
而作为县学的补充,朱元璋又令天下建立社学,也就是后世概念上的乡村小学和社区小学。这个不是朱元璋的首创,只能说是恢复,社学制度是从元朝继承来的。
元制五十家为一社,每社设学校一所,择通晓经书者为教师,施引教化,农闲时令十五岁以下农家子弟入学,读《孝经》《小学》《大学》《论语》《孟子》,并以教劝农桑为主要任务。
朱元璋则给社学的教育内容增加了御制大诰(朱元璋语录)、明朝律令及冠、婚、丧、祭等礼节,以及简单的经史历算之类。
当然了,老朱不是大善人,对于除了社学以外的学生,他的六斗米不是白拿的。
朱元璋同时规定,在各级正规官办学校,上到国子监,下到县学,不许不穿校服、不许迟到早退、不许夜里喝酒、不许结社(包括文社、诗会)、不许议论学校食堂饭菜好不好吃、不许对人对事批评、不许对国家的大政方针说三道四。
在后世,你违反了校规最多是劝退或者通报批评之类的,但在明朝,你违反了老朱的校规,那后果可就有一点点严重了。
惩罚办法包括但不局限于充军、吏役、枷镣终身、饿死、自谥及枭首示众等。朱棣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朱棣问道:“哦?那这样做,就不担心反而激起更大的舆论风波吗?毕竟,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道衍微微点头:“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有利于人的,便会有害于己;有害于己的,亦会有利于人……老衲既然选择了这样做,就早已预料到这种结局。”
“陛下,程朱理学必须被挑战,不管是新的学说还是旧的学说,学术之争这个口子是要开的,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道衍说得坦荡无比,显然对自己的做法,已有充足的信心。
事实上,这也是道衍为马上出狱的姜星火所要做的大事,进行的必要铺垫。
新的制造力出现,会让物质地基动摇,也必然会导致顶层结构的改变。
与其到时候让旧的顶层结构,尤其是在思维方面的顶层结构,对新的制造力进行压倒性的舆论围剿。
还不如现在道衍先发制人,打程朱理学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用的还是阴私的招数。
祭出荀子这尊先秦儒家圣人,来对付朱熹这个儒家晚辈。
朱棣眯缝起眼睛,在这个角度他看起来跟朱高燧有些相像:“你有多大把握?”
道衍道:“十成。”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朱棣的眉毛猛然挑起。
十成,那就是胜券在握啊!道衍似乎看出了朱棣的想法,又说道:“老衲有办法,让朝廷不受任何损失,此事定能平稳推行下去。”
“什么办法?”
道衍轻咳了一声,朱棣面色凝重地示意朱高炽和张宇初都离开。
两人交谈片刻后,道衍对着朱棣郑重说道。
“老衲所说皆属实,不曾有半字虚假。”
朱棣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朕不想强迫你,不过朕希望你能够记住,朕才是九五之尊,天下人皇。”
道衍颔首称是。
“好了,朕乏了,今日事了。”朱棣挥了挥手,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