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拿了钱当然要办事,既然朱高煦没有提出异议,那么该讲课还是得讲课的,所以姜星火把他的疑惑暂时埋藏在了心底。
“姜先生,今日讲点什么?”
朱高煦兴致勃勃地问道,显然打算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再怎么说来,朱高煦都是觉得自己在诏狱里追随姜先生学习的这几个月,还是颇有些收获的。
故此,朱高煦自然就有了为自己争储增加一些筹码的想法。
树下四人围坐,听姜先生坐而论道。
隔壁密室里,同样也是有朱高炽和道衍、夏原吉等几人相望以待。虽然那面窃听扩音墙时灵时不灵就是了。
一阵寒风吹过,江南的冬日,总是让人感觉到冷冽到瑟缩的凉意。就仿佛风都变成了毒蛇,顺着袖子、领口窜进来,摩挲着皮肤滑行一般,着实让人难受。
姜星火手中的纸张,被风吹得险些飞出去。
“今天讲一门新课,名为《国家管理学》。”
姜星火把吹得有些飘零起褶的纸张捋平,看着纸张上的故事缓缓道,“不过在讲课之前,不妨先讲个很有关系的故事吧。”
“什么故事?”郑和接茬问道。
姜星火摊着纸,倒是真的颇为认真地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话说元朝陕西朝邑县城南三十里地方,原有一个村庄。这庄内住的只有赵、方二姓,并无他族。这庄叫小不小,叫大不大,也有二三十户人家。祖上世代务农,到了姓赵的家族这辈爷爷手里,居然请了先生,教他儿子攻书,到他孙子,忽然得中秀才。这下子,你猜姓方的家族怎么着了?”
朱高煦非常合理地推测道:“也该请个先生吧?毕竟在哪都有攀比之心,乡下又较为闭塞,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的久了,俺觉得姓方的家族会嫉妒攀比。”
“便是如此。”姜星火微微颔首,“乡里人眼浅,看见姓赵的中了秀才,都把他推戴起来,姓方的便渐渐的不敌了。姓方的瞧着眼热,有个叫方必开的家里趁钱,挑头跟几家凑一起开了个族学,又到城里请了一位叫王仁德举人老夫子,下乡来教他们的子弟读书,方必开的三儿子尤为聪慧。”
“后来呢?”
“后来有一日,姓赵的孙子高中了。”姜星火莞尔道,“这便惹得方必开嫉妒地痰迷心窍了,听到外面对着赵家的恭喜声,再想到自家在村里日渐不得势,饭也吃不下了,自己背着手在书房廊前踱来踱去,嘴里不住的自言自语,什么‘捷报贵府少老爷’,什么‘报喜人卜连元’,账房管家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去请王仁老夫子。”
朱棣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这是去求老夫子一定要留下来继续教书?”
姜星火闻言,盯着这位“燕校尉”看了一刹,这才说道:“非止如此。且说这方必开见了王仁老夫子,连磕了二十个响头,却半句言语也说不出来,俨然是痰卡了嗓子眼,嘶哈嘶哈片刻,也只能指着自家儿子,又指了指老夫子。”
“这是啥意思?”朱高煦好奇问道。
“周围人也不晓得。”姜星火继续道,“老夫子也是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方必开是让他做什么。老夫子对着方家那三儿子说:你没有听见说,不是伱赵家大哥哥,他今儿中了举人么。三儿子只道:他中他的,与我甚么相干?老夫子又说:不是这样讲,虽说人家中举,与你无干,到底你爹爹眼睛里总有点火辣辣的。三儿子又道:他辣他的,又与我甚么相干?”
姜星火这段话描述地生动形象,一个顽童的形象呼之欲出,却让几人不禁莞尔。
而姜星火的小故事也讲到了最后一段。
“只听那老夫子说道:你爹就是你一个读书的儿子,既然叫你读了书,自然望你巴结上进,将来也同你赵家大哥哥一样,挣个举人回来,中举之后,一路上去,中进士,拉翰林,好处多着哩!三儿子道:中了举人有甚么好处呢?老夫子道:拉了翰林就有官做,做了官就有钱赚,还要坐堂打人,出起门来,开锣喝道。阿唷唷,这些好处,不念书,不中举,那里来呢?三儿子虽小,听到‘做了官就有钱赚’一名话,口虽不言,心内也有几分活动了,闷了半天不作声,心里却是暗暗立志,将来一定要做大官,挣大钱。”
“再后来呢?”朱高煦忍不住问道。
“再后来三儿子长大果真如愿,当了大官,挣了大钱,成了个大贪官。”
姜星火板着脸道:“然后被大明太祖高皇帝扒皮萱草了。”
“啥?”
猝不及防的神转折让几人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刹那。
而姜星火则收敛笑意,淡淡道:“这个故事便是个引子,也是《国家管理学》的第一卷要讲的内容,也就是何谓封建国家管理?或者说管理封建国家的,是什么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