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回忆杀结束。
回到当下,姜星火等士子们停止了讨论,方才缓缓开口诱导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敬’和‘集义’,不见得一定是二分的?”
见众人一片茫然,骑驴士子郑汉卿平日里看的书多些,此时却是开口说道:“陆九渊曾言:敬此理也,义亦此理也。此吾之本心,国师莫非是这个意思?”
听了这话,众人颇为不以为然,陆九渊的理论,在现在可不是显学,而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存在,自然不受待见。
嗯,这些人本来来这里,其实是作为“民意领袖”带着某些本地商人、市民、行会等人物的意见来的。
但是眼下,对于学术的天然渴望,压倒了他们本来的诉求,所以算是暂时叛变了,估计得等姜星火聊完,他们才会想起来今天是来干嘛的。但实际上,姜星火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听他们的诉求。
姜星火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忘了?今日不谈本心这些的。”
“那国师想说的?”
“——致良知。”
姜星火这次不让他们出声打断了:“敬此理也,义亦此理也,为的不是本心,而是致良知。”
众士子、官吏顿时一怔,这说法倒是新鲜极了。
“何谓致良知?便是人如何获取天理的工夫论。”
“那么请问,原来关于理的工夫论都包含什么?”
郑汉卿旁边的何书良试探着回答道:“所以然,所当然(朱熹对于理的主要解释)?”
“便是如此了,工夫,两个字,一曰物,二曰己。”
姜星火缓缓说道:“我的‘致良知’,便是说有两重含义,一是体察关于万事万物所以然的认识论,二是体察人伦秩序内心修养所当然的修养论第二重含义今天不讲。”
“只说第一重,人想要获取天理,首先要认识天理,那么我们怎么认识天理?”
宋礼惊讶地看向姜星火,当初他太平街,他可是躲在柳树后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晚上姜星火问了南京国子监数千监生三个问题,即“太极是如何运作的”、“格物该如何格出天理”、“心性论的格心又该如何使人心天命之性的天理清如明镜”。
姜星火给出了前两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以矛盾解太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实践方能出真知”。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宋礼觉得,应该就是今天国师不想讲的部分了。
但比起这部分,宋礼显然对于当下姜星火说的更为感兴趣。
“国师所言致良知里面的认识论跟理气论里面的对‘太极’和‘矛盾’的格物致知还不太一样吧?”
“不太一样。”
“那到底该如何理解呢?朱子所言如何认识‘所以然,所当然’,并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啊。”
姜星火却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看,却是把士子们看的有些发懵。
朱子都没完全讲明白的问题,国师大人您不会指望我们能讲清楚吧?这都等着您传道受业解惑呢。
事实上,郑汉卿等人,此时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甚至何书良都从自己身后的书筐里掏出了纸笔,正在记录着姜星火之前的话语,其他士子也纷纷醒悟,跟着记了起来有的人倒也不是记性多好,而是手上有点事干,就仿佛不会被点名了一样。
但其中有些人却意识到,今天他们带着民意前来拜访国师,或许真撞上了机缘!听国师讲道,要是真的撞上了重大的学术突破,那可就是了不得的资历!别的不用说,光是说我当初就在这院子里,亲耳听到了国师怎么讲的,那数十年以后,活的长久点,等其他人都死了,直接自封一个国师弟子也足够获得无数荣耀与财富得了,不要脸点,甚至还可以曲解一番,自成一派祖师。
跟之前太平街与南京国子监生的剑拔弩张不同。
姜星火在江南杀了个人头滚滚,立了威,这群士子当然有些民意要转达,但却绝不敢站在姜星火的对立面上,去攻击或质疑他。
而是带着某种趋利的心理,聆听他的“道”。
姜星火坐在被朱高煦徒手拆下来的石墩子上,沉吟了刹那,方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