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勇看来,只要自己能行,就算父亲反对,那又有何妨?到时候父亲总不会拿刀砍他吧?而且这样一来,他也算独立生活了,不用每天回府被父亲训。
可现在朱勇却多么希望,昔日里拿着鞭子撵的自己满府到处跑的父亲,还能再恢复那样健康的模样,喊自己一声“小兔崽子,别跑!”。可惜,这些也只能成为奢望了。
现实的残酷性远比他预计得更加激烈,仅仅只用了几天的时间,父亲的病情便恶化到了这种程度,甚至一度陷入了昏迷。
“儿怎么,不回。”
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父亲,朱勇满腔热血渐渐冷却下来。
虽然父亲仍旧在强撑着,但朱勇还是从他微弱的呼吸声中察觉出来,他已是命悬一线了。
父亲真是太倔强了,也太想继续建功立业了,其实只要他能够听从劝告,那就不必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唉父亲,孩儿知道错了。”
朱勇坐在床边,喃喃叹了一句。
朱能努力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低沉沙哑的模糊音节。
“孩儿错了,以前不该任性妄为。”
朱勇轻轻叹了口气将父亲的手握在掌中。
“嗯孺子、可、咳咳咳、教啊!”
朱能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了摸朱勇的脑袋:“记住,不要、哭。”
朱勇默默无语,良久后方才咬牙道:“孩儿遵命!孩儿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去、吧。”
但是朱勇依旧站在原处,不肯动弹半步,只是用充满渴求的目光注视着朱能。
“父亲!”
朱勇跪倒在朱能面前,哀声恳求:“孩儿求您!让我陪您吧!孩儿不想回军中去,若真是天命如此,孩儿愿意陪父亲走完最后一程。”
朱能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小幅度摇头,轻轻吐出几个字。
朱勇凑近了,方才听到。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言毕,一行浑浊的热泪从朱能的虎目中流下。
随后朱能又昏迷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朱勇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时候,忽然察觉到动静,却见到朱能正在温柔地看着他。
是的,温柔。
这是父与子之间从未出现过的一幕。
而奇迹般地是,朱能此时竟像是好转了很多,不仅能稍稍移动了,说话也利索了很多也不咳嗽了。
但朱勇的喜色刚刚浮现在脸庞上,下一瞬间就是无尽的恐惧。
他当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父亲已经回光返照了。
朱能低头看了看自己消瘦的身躯,喃喃道:“真得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多少时日。儿,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是咱们朱家未来的顶梁柱,你得好好活着,保住朱家的香火,为父希望等到下了地府之后,见到列祖列宗的时候,能够有个交代你明白吗?”
朱勇闻言愣住,他忽然意识到父亲的意思,这是在交代后事。
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眸中泪水滚落:“父亲,孩儿愿意跟随父亲征战沙场,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朱能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看起来却无比牵强:“傻孩子,为父当然知道你忠肝义胆,想要舍命报国,可是我们朱家的基业就指望你了,等我死以后,爵位我不操心,陛下会让你袭爵的,也会善待你,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所以,征安南这场仗答应为父,别去打了,好吗?”
说完这句话,也不待朱勇回答,朱能像是泄了口气似地,脑袋重重地挨在了枕头上。
朱能看着座舱的天花板,楼船很大也很沉,停泊在码头里,并没有什么摇晃,跟在陆地上并无区别,朱能在努力把这一幕,想象成自己以前在燕山三卫当兵时候的那家,那间破瓦房的房顶。
“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