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书说到——
韩蛮子退而结网,携手赴龙州。
李景隆辕门射戟,神铳解恩仇。
且说那征南将军韩观收到移檄之时,却非是在南宁府中,只在南宁城南一处小驿,此驿名为建武驿,左近便有一卫治所在焉,皆是这“韩蛮子”的心腹,乃至不知多少年共同厮杀出来的老伙计,而此地更是有山有水,睡得却比在南宁城中安适得紧。
“韩征南,府衙确实有你的文书,这遭你躲不过去了!”
怪石如剑,巍峨峥嵘,远处层峦叠嶂,近处水影弥濛,这如画风景中,一尾竹筏荡漾其中,只是远处传来的呼喝委实败了雅致。
“何兄误我捕大鱼。”
闻声水中窜出一个好大头颅,手中死死地捏着一条肥硕的鱼儿,任由出了水的鱼儿怎么竭力挣扎,都丝毫不为所动,钢钳一般的手牢牢攥紧,待到韩观爬上了竹筏,那鱼儿也就没了气息。
韩观从鱼篓里捡出一把剖骨刀,三下五除二便剃了鳞,摘了内脏,当着南宁知府何时的面做了份生鱼片,放在醋汁里涮了涮便吞下腹中去,俨然是不晓得什么叫做寄生虫的。
一位身着绯袍的文官被船夫带着到了这竹筏附近,小心翼翼兼且有些狼狈地迈开靴子,一手扶着小船满是泥黑色的木头边缘,一手护着怀中的文书。
竹筏承重有限,何知府甫一上来,便摇晃不已,更吓得他不敢动弹,韩观看他磨磨蹭蹭却是不耐,站起身来扶着腰一把将其腾空抱到筏上,力道之稳竟是竹筏都没溅起多少水花。
“便是掉下去也淹不死,这水清的见底,再捞你上来便是了,如何这般磨叽?”
何时大约是晓得他性情,也不与这蛮子多计较,只是将怀中谨慎遮护的文书递给韩观,随口答道:“我怕水。”
韩观接过从龙州府移檄过来的文书,看了几眼,诧异问道。
“李景隆这厮还敢找我?”
言语间却是对五星上将有些不屑之意了,看来两人在德州合作的并不算愉快。
“公私两便,这龙州府伱总得去一趟的。”
何时,字处宜,在广西布政使司为官多年,先后任柳州府判、南宁府同知、南宁知府,乃是韩观最重要的朋友,或者说利益捆绑对象。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在七年后,何时将会因为断藤峡的本地土司劫掠商户后,将土司抓起来审判被土司所记恨,随后土司率众趁何时外出之时堵截,何时也会因为自觉难逃一死,为避免受辱而正襟投江身亡。而韩观也会亲自带兵搜山检水,督帅下诸州,捕土司斩之,为何时报仇。
“不去。”
韩观答的干脆。
何时坚持道:“不去不好。”
韩观只说道:“不去挺好。”
两人陷入了沉默。
韩观燃炉子起了火,亲手拿铁签给何知府烤了条小鱼,两面翻熟,金黄酥脆,又撒上胡椒、盐、香料,待得入味了,方才递给对方。
何时把官袍撩起挤在腰部,蹲在筏上吹着烤鱼的热气,良久嘴都酸了方才说道:“曹国公是主帅,召你前去,若是不去才叫理亏,这是广西,难道你还怕他借你人头立威不成?之前虽然他安排你负责对安南的情报和广西的足兵足食,可这也不是什么坏差事。”
“李景隆不会杀我,若是杀了我,两广的兵也不用打仗了,光靠他自己带来的那些人马和湖广、福建的兵,能打赢吗?”
“至于是好差事还是坏差事。”
韩观看着悠悠升起的轻烟,喟然道:“只是我不服气,凭什么别的都司的将军能上阵立功,我就得守在广西足兵足食?若是真论在这南边山林里打仗,国朝这么多将军有几个能胜得过我的?”
韩蛮子越说越愤懑不平。
“我在这打了二十年仗!二十年!”
“每日都要与各路土司周旋,可是现在呢,我在南宁府看着别人立功!”
“那些个五军都督府的狗屁上将都是蠢材,不晓得到底怎么打仗!”
“我不甘!我不服!”
他猛地一拳击在竹筏上,震得那炭盆里的火苗乱颤,一旁的何知府吓得只能牢牢抓住固定物,只听见韩观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这些年辛辛苦苦拼命打仗,可他们倒好,如今一点汤汁都不给我剩下!”
韩观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目眦尽裂,仿佛下一刻便要吃人。
何知府被韩观吓得腿软,坐在筏上哆嗦着唇瓣,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良久,韩观深吸一口气,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将何知府扶起,拍抚了他几下后背,笑嘻嘻地劝慰道。
“何兄勿慌,你也知道我老韩这性子急,只是,咱们还未到绝境,你看看,今日龙州府移檄而来的这封文书,不也是说明,李大帅也得用咱们?”
听到从“李景隆这厮”升级成了“李大帅”,何知府勉强笑笑,却不以为然:“这能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