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的态度很明确,对于其他只要不触及底线的变法,他一般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京察必须要按规矩来,这个是不能随便动的。
朱棣话语说的不加掩饰,此时姜星火心里也是一凛。
“老臣以为,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难于听言,而难于言之必效。”
而这城墙,就是当初姜星火阻止国子监监生们叩阙时,朱棣等人当初站的地方。
那么为何现在姜星火要来重提呢?
如果是考成法,那么权力肯定是在吏部的。
但眼下既然已经决定在谋朝换代这条路上走下去,为了日后自己的所有努力不会被士绅文官复辟,为了自己最后不沦为王安石、张居正那样的结局,他也只能打开这个盒子。
而如果今年不仅考成法对天下官员出重拳,京察也对中枢各衙门再进行一轮优胜劣汰,官员们马上就会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继而人人自危,到时候对考成法的抵制,就会成为一种普遍共识。
可这明显不符合蹇义的利益,因为蹇义掌管吏部,而考成法在事实上是对吏部权力的一次极大加强,即便蹇义真的认为有什么弊端,也不该说出来,否则是会影响自己的权力的,而手中的权力,无疑是这些大员们的立身之根基。
而按照洪武朝旧制,京察的权力也是在吏部手里的。
嗯,如果打个形象的比方,大明是一台机器,那么考成法就是对机器的定时检修和加机油。
刑部为什么会被重重地砍一刀,还不就是因为三法司系统内部抱团太厉害?
而说白了,至于内阁和总裁变法事务衙门,其实就是皇帝的手里两把刀,都是新成立不到一年的部门,即便参与进来,也没有多少自主权。
“这个提议倒是有趣。”
这种蒙蔽,并不是说朱棣通过锦衣卫就能解决的,而是一种心理问题。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很多时候讲道理并没有什么用,有用的是对方到底关心的是什么。
但吏部尚书蹇义这时候却也站出来说道:“臣也有话要说。”
茹瑺在旁边没说话,因为不关他的事,但是依照他对皇帝的了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考成法是姜星火提出的,而如今却另起波折,想来是有什么算计在其中的。
可谁成想,眼下竟是事与愿违,姜星火提出的这种类似三法司会审来进行京察的模式,直接分走了吏部的权力。
蹇义的面色很严肃,神色间有些凝重,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短暂追忆。
蹇义据理力争道:“京察一直都是吏部的职责,跟三法司会审性质不同,刑名之事或许还怕不够公正,可吏部本就是要履行官员考核奖惩的,若是不信吏部能做的公正,又该信谁?”
但姜星火却反而大方地承认道:“蹇尚书说的有理,考成法第一年确实不应该指望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成效,未来也一定会有很大的阻力,但正因如此,才要重新缩短并启用京察,将京察与考成法、御史巡视制度结合起来,如此才能从中枢到地方,从三年到每年、每季,形成多梯次全方位的吏治整饬。”
姜星火话锋一转,开始唱起了衰,这不由地让朱棣觉得有趣了起来。
“但臣以为,今年的考成法,未必会如预期那般上行下达,继而国朝一体通达。”
朱棣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正好也是个机会。”
“臣以为可效仿三法司会审,京察之事,五品以上自是圣裁,而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内阁、总裁变法事务衙门共同协定,其中以吏部为初审,内阁为监督,总裁变法事务衙门为复审,若有争议,依旧交予陛下圣裁。”
不管蹇义是忠直体国敢说真话,还是借此得了考成法施行权力的便宜还要在这里卖乖,借此攻击姜星火,朱棣心头都有些不满。
这是王安石《游褒禅山记》里面的一段话,意思也很明显。
蹇义的面色变得沉重了起来,姜星火短短几句话,就直接挠到了朱棣的痒处。
金忠忽然说道,他不是在帮姜星火说话,而是在帮朱棣说话。
朱棣眼眸一亮,京察的权力很大,交给吏部他不放心,而扩大姜星火的权力他也不放心,可如果能让吏部、内阁、总裁变法事务衙门三家互相牵制,那么这件事,总比吏部一家独大,要强得多。
姜星火神色微凝,低头道:“臣只是觉得,天下之势,上常重而下常轻,则运之为易。今法之所行,常在于卑寡;势之所阻,常在于众强。而下之六部诸寺,挟其众,而威乎上,上恐见议,而畏乎下,如此之风渐成,陛下如何如臂使指?”
而皇帝是不喜欢看到六部之中,有任何一个部门,不完全听他的话,或者说手里的权力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