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阵子,刘晏等人着甲完毕,胡寅、林景默等人也洗漱妥当,赵官家更是穿上了蓝珪一路辛苦专门带来的红袍金带,戴上了硬翅幞头,然后端坐案后并大开帐门,只是没让万俟卨将那金吾纛旓给挂到帐外而已……只能说,难得一路颠簸,那硬翅幞头没被弄断,不然便只好光着脑袋来见即将出现的来人了。
中午时分,随着一阵马蹄声在辕门外停住,一将引数十亲卫骑士快步入内,行到中军帐前时,却先对着扶剑立在帐门侧不语的刘晏猛地一怔。
待到入内,只看了案后之人一眼,便毫不犹豫俯首下拜,口呼官家,惊得随行李逵等人也匆忙下拜。
而隔了许久,案后有些措手不及的赵玖方才醒悟:“岳卿在南京时见过朕?”
“回禀官家,正是如此。”下面为首的将军头也不抬,即刻做答。
而闻得这番对话,彻底醒悟的李逵等人几乎惊骇欲死,本能想要抬头去见识一番,却反而埋得更深了。
“起身抬起头来。”但此时,谁还在意什么李逵,赵玖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出言。
岳飞闻言也不多言,就即刻引帐下下拜诸人起身,复又面向案后之人抬头叉手而立。
出乎意料,当对方站起身后,赵玖反而平静了下来,但依然沉默了片刻……且说,见到了真人,打量了一番后,赵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妒忌的对象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因为他长久以来妒忌的对象,或者说他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奇怪魔障,根本不是人!那是一个在这个时空中注定无法再出现的雕像!
而眼前这个与雕像截然不同,堪称相貌平平的男子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和韩世忠一样可以成为他倚仗的当世最顶尖将军,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妒忌对方,恰恰相反,眼下只有与这个人精诚合作,才能力挽狂澜。
“鹏举认得朕最好。”心下陡然一通之后,端坐在案后的赵玖用一种平淡到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言语从容对道。“朕只来问你几件事……杜充这几日如何?可曾找过杜岩?”
“四日前杜副留守曾遣人出城来各营中寻杜机宜,前后两日,两日无所得后便不再找人,反而彻底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城中你能进去吗?”
“……能!”
“你手中直接掌握多少兵马?”
“两万!”
“全军多少兵马?”
“八万有余!”
“粮草能撑多久?”
“一旬……”
“朕想赢这一仗,可能吗?”赵玖继续端坐不动,语气如常。
岳飞怔了一下,又眯起眼睛停了片刻,方才凛然应声:“能!”
“引兵随朕入城!”赵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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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量只是相对于白日那种惨烈景象而言,晚间点查败兵才发现,王德部、杨沂中部、张景部,合计万人,只入城四千,城东大寨也重新被金军夺回。三个将军倒还都活着回来,但除了王德无恙外,其余二人都有负伤。
但这个时候,这些真的无所谓了,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
当然了,城内上下得知官家‘以万军为饵绕道襄阳’的消息后,虽然心中愕然,继而愈发觉得某人凉薄外,好歹意识到大宋还没亡,城还可以守,城内秩序便也渐渐平复……唯独士气想要恢复到之前那种盛态,却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当日夜间便出了事——有傅庆部的军官认为赵官家天性凉薄,让上万人为之做饵逃跑,便想趁乱引部弃城而走,去投降金人。
事情被带伤坚持工作的杨沂中发觉,直接将这些人在军坊内捕获,为此傅庆专门去寻到吕颐浩请罪兼求情。
对此,枢相吕颐浩不但允诺了求情,还当众责备杨沂中不顾大局,以流言定罪无辜军士。
这件事情还有后续,第二日,这些人真就在轮换上城时逃走了,傅庆亲自来阻拦,也只是杀了一半,到底是让几人逃了出去;而傅庆再度前来请罪后,吕颐浩却对傅庆的立场大加赞赏,当场临时加傅庆为南阳府四壁防御副使;至于逃出的几个叛兵,也没有好下场……金军在没有寻到赵宋官家身影的情况下,从逃出来的这几人处得知了赵官家暗度陈仓,可能已经逃到襄阳的事端后,难免愤恨难平!
情绪激动的完颜兀术亲自下令,将这些人活剐于帐前,然后反而陷入到了南阳城内不少官吏期待的那种两难情形……他不知道要不要即刻分出一支兵马南下去围襄阳!又或者说,留一支兵马看住南阳,主力尽发去襄阳?追……肯定追不上了啊?
而两日时间,就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给混过去了……没人知道赵官家人在何处,也没人知道赵官家是否安全。
这里必须多说一句,鄢陵-长社战场在南阳东北,正好位于南阳盆地东北出口外的位置,从南阳到鄢陵的直线距离,大概是三百多里,沿途平坦至极,精悍骑兵做信使的时候,一人双马,若不交战纠缠,不停换马,飞驰往来一日半便能抵达。
但那条路太危险,八百骑兵一旦撞上金军,便是死路一条,所以赵玖选择的路是杜岩来的那条路,也就是先向东穿过中阳山,走出南阳盆地,再以西平为轴点,绕过可能存在金军的战场,最后再往北绕过郾城,走往鄢陵而去。
这么一绕,实际距离便扩大到了四百多里。
四百多里,合成汉里大约是五百里,夏侯渊有言,三日五百,但那指的是维持军队组织度和战斗力情形下的极限奔袭。而事实上,杜岩一个文官,不顾一切骑马而来,却只用两日半就走完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