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往着衫,多是青灰玄的深色,乍然换了件茶白的绢衫,在这天香阁里就有翩翩浊世佳公子之感,弃酒换茶,脸上也有清淡的笑。
男人年岁渐长,不同于弱冠时的濯濯青柳姿容,如今气度更添沉稳,人情也更为达练,倒更像是一轮皓旰朗月,临窗照室,皎洁敞亮又有朦胧之感。
他在甜酿面前说错了,性情倒真是变了回去,看见甜酿和阮阮正在逗弄楼里的雪狮子猫儿,上前说了两句话,揉了揉甜酿的发,在她光洁的额头啄了啄,声音温和:“别拿扇穗子逗猫,仔细它挠你的手。”
阮阮在旁看着,他一手圈搂着甜酿的腰肢,一手抚着她的鬓,是熟稔又自然的动作,眼里荡漾着柔和波光,险些惊掉下巴,施公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温柔神色,要么倨傲清冷,要么阴沉可怕,眼睛一直都是冷的。
施少连搂住甜酿温声说了几句,又走开了,阮阮看着甜酿淡然自处的神色,撞撞她的手臂:“你和施公子是很早就认识么?”
甜酿不置可否,问阮阮:“如何看出来的?”
“你们看起来对彼此很熟悉。”阮阮压低声音,“我们坐在他身边,虽然挨得紧,他的肩头是抵着人往外推,但你不一样,他是把你往他怀中带,让你贴着他的身体”
“就像男人那个时候”阮阮在她耳边嘀咕,脸上一丝红晕,甜酿抿抿唇,环住自己的手臂。
湘娘子在天香阁内,施少连便不管楼中之事,湘娘子应酬多,就把甜酿推过来理一理楼中事务,免得她整日出神发呆或是寻欢作乐,他不管她,天香阁里的人太多了,关系复杂,总有需要。
每月的进账支出繁琐无比,胭脂水粉、吃食用度、丫鬟下仆,这吃人的地方披着情色皮囊做起营生来,内里的行行道道,错综复杂厉害关系,不是一个简单的施家或者一间香铺子能比的。
甜酿起初不愿,但在湘娘子看来,没有天香阁,还会有成千上万间勾栏妓院,让花娘们自己想法子把日子过好,早点跳脱出去,总比死要好。
施少连归来总要来寻她的,殷勤伺候自不必说,她若忙,他便在一旁等着,她若在外玩闹,他上前来掺和两下,天气转暖,秦淮河面上的画舫游船多起来,他把她从水边抱进画舫里,带她闲游十里秦淮河景。
甜酿对他不假辞色,惯常没有好脸,他温柔起来,却更甚于以往,将她的手抵在自己跳动的胸膛上,婉转吻她的眉眼,低声呢喃:“到底想我怎么做?要杀要剐随妹妹处置求妹妹说句话吧。”
甜酿不耐烦,反手去推他,挣开他的怀抱,他正掐着她的腰,带着她往仰,双手仍不忘把她的身子扶正,正磕在面凸起的船板上,沉闷一声咚响。
这一下摔得厉害。
施少连摔得闭眼,蹙眉忍耐着痛意,唇色一丝发白,好半晌才自己摆正身体,看着她僵硬的身体,扭到一旁的娇靥,苦笑一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解气了么?要不要再推一把,把我推到水里去?”
他嘶声将下颌摆在她的肩头:“正磕在头骨上,有点疼”
“我以前欺负妹妹的时候,妹妹心里是不是更疼?”他搂紧她的纤腰,“到底有多疼呢,我那时候一心欢喜,想要赚银子养家,又筹谋着让妹妹嫁给我,竟然都忽略了”
男人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一道细长的伤疤划过手心:“是在钱塘受的伤,正巧在茶楼听见妹妹的笑语,不慎把茶盏砸碎了,一片瓷渣握在手里,半点知觉都没有血把整只袖子都淌湿了,你们走了我才回过神来血都已经干透了瓷片扎进肉里,和血肉黏在一处,□□剔骨般的疼”
他的眼里也微微湿润,像润如酥的春雨,闪着清亮的光辉,呼吸轻哽,喉结起伏,是说不出的委屈,明明白白想让她疼惜,手悄然抚上了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将唇贴上去,轻柔又缓慢的辗转在她唇角:“我去佛祖面前请愿,想和小九儿心意相通想将妹妹的痛都转到我身上来我的痛偶尔也想让妹妹知晓让妹妹知道我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的话语温柔得像波光粼粼的湖水,清风如沐,日光绵长,寸长的银色小鲫鱼越出水面,湖底静水深流,缓慢又沉稳的磨湖底的卵石,磨得光滑圆润,玲珑剔透。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握得是那样的紧,指甲深深抠进他的肌肤,带来刺痛:“不要,你放过我你让我走”
“好放过你放过你”他的唇贴在她饱满的红唇上,轻轻安慰慌乱的她,捧着她的脸腮,将她续的话语堵在唇舌间,不急不缓吃她的唇瓣和粉舌,像吃香糖果儿一般,一点点咂吸和含吮,吸舔她香甜的津唾,扫过颗颗贝齿,挑弄滑腻柔软的唇壁。
船舱内咂咂之音若池鱼咂食坠落水面的莲瓣,是津唾吞咽的声音,带着喉管滚动着,放大在两人耳中,他不急躁,也不缓慢,掐着她的喜好,慢慢吃得她红唇肿胀,眼波饧涩,脸颊滚烫。
他悄然把她挪到腿上来坐,两人肉贴着肉,肩对着肩,总要款言温语抚慰她的委屈,再勾她迷乱她的神志,受惊的狐狸龇牙咧嘴咬了几个月,早已经精疲力竭,其实正是该捋顺皮毛的时候。
她累得窝在他怀中睡着。
来被他吻着醒来,正是皎洁月下,画舫停在一处颇清净的地方,他温柔注视着她,眼里撒满星辉:“回家去,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