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她想再陪着婆母丈夫去寺里上香祈福,愿佛祖保佑,家人皆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炷香其实与她全然无关。
回程的马车上只有她和婢女,婆母和丈夫还留在了寺里,要替生产的苗儿请一封平安符。
过了今夜,她就彻底退出了况家。
“回去,我也要替自己求道符。”
年轻的素衣妇人抱着个稚儿下了马车,一大一小两人进了寺庙。
她悄悄跟着她们走,心里亮如明镜。
她的丈夫从宝殿内出来,容光焕发朝她们走去,她有许多年不曾看见他这样灿烂的笑容。
他把孩子抱在手里,亲昵啄了啄孩子的额头,低头和妇人说话,那妇人蹙起细眉,争辩了两句,甩袖想走,被他牵住,心平气和说了两句。
三个人站在了一处,孩子在笑,大人在吵,却是和睦之家。
他们在等人。
她的婆母跟着禅师出了殿门,在殿门前望了望青天,嘘了口气,将手里的如意符塞进了大袖里。
她知道婆母的习惯,知道这是求过了禅师,求得了一张上好的阖家福签。
年长的妇人走向了那一家三口。
他们站在一处说话,她的丈夫将年轻妇人和孩子都推到婆母面前说话,她的婆母板着面孔,却伸手摸了摸那稚儿的发髻,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仔细套在了孩子的藕节般的手腕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她婆母家传下来的古物,是传给子孙辈的银镯。
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在婆母面前连连落泪。
她的丈夫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温柔搂住了年轻妇人。
她的婆母换了一副慈爱的神情,眼里含着笑意,伸手去抱年幼的孩子。
没有人感激一个女人十年的劳苦,就连那些温情的话背后都是虚情假意。
在丈夫眼里,她只是个无趣的妻子,在婆母眼里,她只是个任劳任怨的儿媳。
一个肮脏的男人和一个无耻的女人,竟然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绿叶之下有一双宁静的眼一闪而过。
况苑好不容易劝动杜若,带着蔻蔻见了况夫人一面。
自从知道蔻蔻是他的女儿,他是真的等不及,恨不得一家三口长相厮守。
只是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但已可以预见未来的曙光。
家里已经收拾得妥当,雪珠执了几年中馈,家中每一项都清清爽爽,各房的钥匙、账目、人情往来都交还给了况夫人,她的东西也收拾得妥当,明日一早,薛家大舅子会来将自家妹子接回薛家。
“雪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知道她舍不得走,也最不想亏待她。”况夫人叹道,“最后一夜,你们夫妻两人好好说说话,你也给她拿拿主意,以后她再嫁,或是如何,我们况家也要出一份力,别把这份情生分了。”
“这是自然,母亲放心。”
况苑是带着满怀歉意回了自己屋子,他的妻子也在屋内等他。
“我知道你今晚会过来和我说几句话。”她微笑,“夫妻十载,过了今日,就要各奔东西。”
冷清自持的妻子今日有些洒脱的意味。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她替他斟茶,淡声道,“我没有当一个称职的妻子。”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辛苦。”他诚恳道,“耽误了这么些年。”
如今想起来,何必耽误彼此这么多年,合则聚,不合则散,拖拖拉拉反倒伤人伤己。
雪珠把茶盏递给他,她柔和的眸子里有坚毅:“以茶代酒,夫君不若和我对饮一杯。”
“十年前,我嫁进来的时候,你知道我不能饮酒,你就斟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就这么喝了合卺酒。”她柔和笑道,“现在想起来,那画面依然在眼前,久久不忘。”
温婉的女人颤巍巍举起茶盏,手中如有千金,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一杯茶水仰头倒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