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叫云棠。”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弓腰缩肩道。“可真是隆宠极盛,竟能够以云为名……”
闻言,云棠的猫儿眼咕噜噜一转,更加轻手轻脚隐去自己过路的声音。
——不但敢于聚众私语,还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情,而是在聊他神兽大人的八卦?
他的魅力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云棠茸茸的耳朵尖稍微向往倒去。
在小太监说完这句话的当下,那一小圈人中都并无应声。隔着几步远,猫崽都能嗅到不远处这群人身周弥漫的恐惧和紧张——似乎他们也正害怕着自己此时此刻私下交谈的行径。
可好像有某种力量正迫使着他们,非要他们在东西宫殿群的交界,在这掌事少来、却时而会有宫人路过的地方传播一些有指向性的言论,把某种隐晦的倾向由最边缘的区域渗入水面,才好使其裹挟进人言的波流里。
到此时为止,云棠仍然对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不感兴趣。
其实向来疯玩傻闹的猫崽此刻却好像有种暗藏的天赋,他能隐约意识到——也许有一个蓄势待发的阴谋正在这里暗中孕育。
但他很难立刻把这联想到一个具体的目的上面。
或者是宫侍之间自己的龃龉算计,或者就是拿他的话柄做另一个相关的引子,了不得就是针对他这从天而降的神兽做些无谓的诋毁猜忌——云棠觉得这些都跟他神兽大人没什么关系。
小猫踮踮脚,踩实了爪下的枯黄草绒,打算离开这里了。
随着微风飘入他耳边的是终于接话的另一个女声。
那年长的宫女声音有些发抖,她的十指都紧紧蜷在自己的袖子里:
“那一个……说是祥瑞,可是除了那边的人,又有谁真的见过呢?”
她其实隐隐听说过有西宫侍人声称自己看见过神兽的身影。甚至在祥瑞刚刚被带进宫时,太后也三天两头派人看去——只是后来都折戟而归罢了。
尽管没有更多的真实信息传播开,祥瑞作为云京和梁宫几个月来最热门的话题,总有几个参与讨论的人真正知情。
据他们所说,神兽确实生得不凡,可宫女是不能信的:
“都说祥瑞该享灵犀园,灵犀园离咱们又不远,可从未见过神兽在那里居住。神兽想来必然形状威武、英姿伟岸,住在宫里这么久了,咱们却从未听到过啼鸣嘶吼的动静。”
她越说来,也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不在灵犀园,这样一尊神兽又能安置在哪里呢?也未知那边的人作何将祥瑞藏起来了,其中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时下的祥瑞之名虽已传遍宫城内外、朝野之中,只是亲眼见过云棠的毕竟是少数,封禅之日见过他从天而降的人又多多少少对此讳莫如深,不敢很在外头宣扬云棠真实的消息。
除了圣教那位作风不羁的三教宗屡屡放出狂言,声称自己渴望同祥瑞亲近,被皇帝一次比一次表情冷淡地辞去了——
只几个当日实在被迷痴了的文官藏在自家书房偷偷给那小仙兽画了像、时而还回忆一番只听过一次的那种脆嫩柔软的声音。
这些人顶多会在偷偷哄孩子的时候,告诉孩子神兽是真的存在的,而且生得既梦幻又美丽,看一眼便给他们带来了好运;再多也就没有了。
而在这座庞大的宫城里,像云棠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猫,如果他刻意不想让人发现,是可以安静隐秘到像一朵从脚边飘过的云。
除了正中六殿中云棠已熟悉了的宫人会得到猫崽时不时大奖放送般的撒娇亲近,更多的人确实是未曾见过猫崽的。
包括阮太后在内,他们对这所谓的神兽的模样只凭想象。那想象得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兼具奇幻绚丽、恐怖离奇。
原本这跟猫崽也没什么太深的关系,毕竟脑子和嘴都长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人家怎么说、怎么想。只是云棠此时闻言,倒是被说中了几分心事,不由得慢慢停住了脚步。
——好吧。
他也觉得自己该生得英武高壮、威严浑丽。
他也确实长了很美很不凡的爪子跟尾巴,这些已经把他身边的人类迷糊得神魂离体。
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长得这样小呢?
难道是他没有努力地吃吗?
嗯……他在吃东西上面好像确实表现得有点差劲——是相当差劲,甚至皇帝隔三差五会拿起朱笔亲自琢磨该怎样提高一只小猫的食欲。
但云棠认为即便这样,他两个多月来才长大了这么一点还是有些过分。
他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更神秘的缘故——譬如他尊贵的血脉和不可说的来历。
猫崽放慢了脚步,准备再听听其他的人怎么讲。
此时便听闻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道:“正中六殿一直封锁这祥瑞的消息,据说连另一位主子——也没法把手伸到这尊祥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