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帝王之心变幻莫测。
晨起时,黎南洲突如其来的旨意将数位朝臣和一殿宫侍惊得六神无主,还未等这巨大的响动将水面的波纹递延开。
不过一个午歇的功夫,尚未升起的惊涛又叫同一个人生生止息。
对于苦思冥想的三位朝臣来说,黎南洲纵然反复无常,叫人身处其中颇感到些胆战心惊,但君王却并不会向他们交代什么。
他们只能各自猜测着,也许是陛下先前隐绰透出的消息发生了新的变化。按期举行秋祭礼又因此变得可能了。
这三人怀揣着同样的疑惑在云京各显神通、暗自打探暂且不提。
童太监倒是对此有了更接近真相的定论:皇帝作难的缘故是为了祥瑞,重又打定主意的起由应也在祥瑞身上。必定是在午歇时候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才叫陛下再次改变了想法。
——只是一个小毛球,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又能有什么表现叫皇帝突然不再担心?
黎南洲却没有叫贴身太监揣测太久。
趁着重将当日随他进入火场的诸个亲卫召来吩咐的功夫,皇帝也不顾老太监接不接受得了,只如常叫他在场旁听,话语间直接便将云棠化形一事挑明了。
最开始童太监都没有听明白,只觉得自己听了一耳朵云里雾里的胡话。
什么叫“祥瑞懵懂,不通凡人之事,但凡有出格言行,你等要为其小心掩饰,必要时可便宜行事”;又有什么“两种形态间变换突然,诸多准备要随时做好”——
如是种种,其透出来的意思叫老太监感到着实滑稽荒唐,但更荒谬的是,当他看向其余肃色听令的同僚,才发现人家像是都听懂了。
“老童,”等向知道内情的秦抒等人告嘱得差不多,皇帝才转向神情越发难以自控的老宦侍:
“你同他们一样,记着朕方才的话。旁的若还有不明之处,待会出去秦抒都会跟你解释清楚。云棠在朕身边时,多是你在周旋照料,以后其他该做准备的地方,朕也不再一一吩咐了。”
纵然处于巨大的迷惑之中,超高的职业素养依然让童太监第一时间躬身应了这话。
老宦侍忙整理了表情,不肯叫殿中这帮暗龙卫的小崽子把自己看轻,这一小组人平日是跟童太监打交道最多的,他们虽不统属在一个体系,但都算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老宦侍在这群人面前也一向表现得高深莫测。
只是强撑了多时,待到皇帝终于一反常态地絮絮交待完祥瑞的安危问题,更把秋祭礼期间云棠的全程贴身保护职责分派给这一组暗卫,等童太监终于得以将侍书女官拉到暗处问询情况时,他面上那一派镇定全然垮塌了。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秦女官有点同情,也有点好笑地看着童太监,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当日是怎样震惊的了。
“这如何可能!”童掌笔手都抖了:“莫不是你们一起哄我吧!”
“我们哄你也还罢了,难道陛下还会哄你吗?”秦抒怪异地瞥他一眼:“照陛下的意思,恐怕祥瑞往后还能常以人形现身,咱们这些人必然都能看见,届时你就知道是不是哄你了。”
“所以你们那夜……”童太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就是临华殿那小妮子说的仙人降火?”
老宦侍说着说着,还觉得有些嫉妒。怎么他就没有跟着第一次见到小乖乖呐!
除了陛下和小桃,小祥瑞平日里分明是最喜欢他的!
这固然是一种错觉,但也并不影响老太监心里的震惊缓和后,一种奇妙的期待和快乐从他心底缓缓升起了,从而引出了他更多探究的欲望——
“既然你们亲眼所见,那祥瑞生得……怎么样啊?”
这一刻,童掌笔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皇帝曾经抛出的话题、作出的画像。
尽管他当时并不完全认可黎南洲的作品,但不得不说,有些视觉上直观的印象还是叫老太监先入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