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洲这古董自然不明白几千年后所谓明星周边的概念,但他运作祥瑞那一套套真可谓无师自通。
小猫踞在玉台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感觉到黎南洲这个皇帝其实很擅长造势营销——但黎南洲过去处理他自己的事又是另一种风格,他对待阮氏一门并不利用声望舆论,而是筹谋多年、暗中翻了全盘,才真正在水面上将结局显露。
加上皇帝种种神来一笔的配合,云棠这场作秀的效果自然比先前想得还好。而秋祭礼带来的治愈值收入并不会在今日行程后戛然而止——猫崽真正盼望的是巡城礼结束后随之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奏乐之声、玉台之高、期待之久、他原本形态之新奇不凡、群情之激昂——种种氛围烘托下,第一次看到世界上唯一一只小猫的激动会被人不自觉放大到最高。
而这带来的直接感触定会让观礼的许多人念念不忘。
当这些人结束今日观礼,返回家中,将自己看到祥瑞时受到的触动和感受二次传递给熟悉的更多人,甚至赋予书画诗歌戏传等多种表现形式,将其以云京为中心渐次传播开来,那时云棠将收到的治愈值才真正不可估量。
同时,就云棠目前所了解的关于这世界的情况——小猫大人一向认为本朝本代的人在精神文化方面过于贫瘠,而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娱乐生活更如荒漠一般,除去这一年一度盛大的秋祭礼,云棠来了这么久,便连宫里都是不曾过什么节日的。
以云棠的眼光来看,似乎宫人们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宫中是在过好日子,可他觉得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简直是在修行。
偏偏梁朝倒不是没有各种艺术形式的传承,百艺俱全,却因历史问题所限都是在颂史颂圣、要么就是传扬包括圣教在内的各家真义——显见后一种情况同黎南洲的治民理念从本质上便有不合,皇帝在腾出手后必然要大刀阔斧开始修正。
但从本质上来讲,精神的教化堵不如疏。全民托付信仰的根本原因,除了物质生活的辛苦,也因为精神文化的空洞。
云棠完全不介意大梁先以自己为题材,在当下的时代刮起一阵愉悦意义大于其他一切的风尚。先从追捧小猫开始,他可以作为幻想的蓝本——将世间的潮流引向于关注人类自己的感情和感受。
生活的苦难,平凡的快乐,艰绝的奋斗,梦幻的传奇,爱恨嗔痴,喜怒哀乐。人的思想和情感该被这些东西填充。
事实上猫崽的这个想法也算由来已久。
最开始他刚来到这世上时,云棠对一切置身事外,连对自己本身也一无所知、懵懵懂懂。那时候他除了对黎南洲等人略亲近一些,其余的一切都漠不在乎。
可在这里生存越久,牵扯越深,一切早都变得不同。
云棠仍然有种自恋自珍的高傲。但他对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的爱恨实则比任何人都更直接且深浓。
而小猫大人不知何故一直对文娱事业有种特殊的感觉。只是过去毛球还担心黎南洲这个笨瓜对这些东西不理解、不接受。
经历今日这一番,云棠知道他可以跟男人好好谈谈了。
实际上小猫刚才选定观礼人群中的数人与其相对而视,也并不是随意为之,那都是治愈值系统实时反馈出的提供能量最高的对象。
这样的人通常有更丰富的情绪,也相对来说更富有表达欲,比旁人更倾向也更容易将今日的所闻所见大加推广。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云棠也喜欢那些喜欢自己的人。
其实云棠一直无意义的需求着别人的宠爱和追逐的目光。小猫从未意识到自己灵魂中天然存在的某种深刻的不安——而他似乎必得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才行。
好在除了黎南洲这个欲摘得猫猫的人备受折磨,其他喜欢云棠的人都从这件事中单纯收获到莫大的快乐。
喜爱某件事物或某个人永远都会给人带来愉悦的回馈,去爱的感觉才是世间最强大的一种治愈力量。
便是云棠和黎南洲本身,他们越在意彼此,其实才越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活着。
有了爱意,喜怒哀乐才从此显形,做人做猫才真正有所不同——
在极云金辇消失在文鸢路尽头的那一刻,玉台被掌宫慢慢摇下,流云锦被宫侍系回盘金扣,云棠从台上一跃而下,还没等童太监伸手来抱他回皇帝的龙辇,他便自己从夹缝间钻出,如一阵风般跳下车辇、飞快地往前跑。
纱帘微动间,一只满载积分而归的毛球扑回沉默等待许久的皇帝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