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在宿阳有探子,说不定宿阳那位燕皇在武国也有探子……
商悯思考到这儿一顿,有些古怪地想,可不就是有探子吗?还是个无比招眼的在明处的大探子——王后姬妤。
这个王后摆在明面,猝然消失会引起多方注意,武王杀了一批宫人,但只是让王后称病。
姬妤从成为武国的王后起,身上就被贴了政治工具的标签。不知她身处漩涡,会不会觉得身不由己?
“悯儿,我们还有些时间。”商溯道,“姬麟十日后归宿阳,这十日,你静下心好好想想。”
“不管我怎么想,结果似乎都已注定。”商悯轻吐出一口气,“这质子人选非我不可,我不想往火坑里跳,但是有人逼着我跳。”
她忽而一笑,问道:“父亲,假如我执意不想去宿阳为质,您会逼我去吗?”
“我不会。”商溯直视商悯的双眼,“若你不愿意去,我会让你留在我羽翼之下,直到你决定走出来,变成飞翔于天上的鹰。”
“我不去,你会让谦儿替我去吗?”商悯又问。
商溯道:“我会问谦儿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他。”
“谦儿只是个孩子罢了,哪里知晓其中利害。”商悯叹息,“父亲,我觉得你不该回答不会逼我。”
商溯沉默良久,道:“为何?”
“你应该说,若我不去,武国便是反对燕皇旨意,是抗旨,是叛乱,会招来其他各国大军压境,武国会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我王族会分崩离析。”商悯道,“你应该劝我去。若我去了,我可能会死,但是谦儿会继承王位,武国依然是武国,王族依然是王族,百姓仍安居乐业,不必经历战乱之苦,武国失去的只是一位公主。”
商溯长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父亲……我现在叫你父亲,不叫你父王。因为你刚刚对我承诺的话更像父亲,而不像一位掌控一国的王。”商悯道,“作为王,你不是应该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劝我吗?”
“悯儿。”商溯望着她,“在你面前,我想的总是如何做好一位父亲,而不是做好一个王。”
他同样轻轻叹息,“你说得对,你去宿阳为质,武国顶多会失去一位公主,换来国土无恙,百姓安康。可这只是表面,若武国舍公主换太平,失的不止是公主,还有王族的脊梁骨……这是何其耻辱!武国尚武,没有如此懦弱怯战之辈!”
“其实百姓如何,离我太远,我毕竟还不是王。”商悯道,“我只是觉得,百姓敬武王,武王怎能让百姓失望?父亲是王,思我所不能思,想我所不能想之事……所以你那么说,让我很惊讶,我以为父亲会用大义劝我。”
商溯怔怔出神,苦笑:“不怪你如此想,为君者,担有千斤,社稷、百姓、一国的尊严和脸面,要顾忌的东西太多。”
他思量道:“悯儿,于你来说,是百姓更重要吗?”
“我答不出来,毕竟我还不是王。”商悯慢慢摇头,“我只是觉得……若武国因此陷入战乱,死人无数,我可能自己很难过去那个坎,也没什么脸面再继承王位了……哪怕这些还未发生。”
为王者庇护一方,商悯庇护不了一方,那还做什么王?不如退位让贤。
为王者杀伐果断,但前提杀的都是敌人,商悯觉得她可以踩着敌人的尸骨登基,但做不到踩着无辜百姓的尸体登基。
人都说为王者乃天命,不战而逃算天命吗?推四岁的稚子替她面对危险算天命吗?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不敢面对风浪算天命吗?让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算天命吗?
赵素尘说她会是王。
眼前的父亲想让她做王。
那么好。商悯想。
她就去做王,武王!
“父亲……”商悯抬头,神色一片平静,“我不需要想了,我要去宿阳,为质。”
商溯身躯一震。
“你们要我做王,我就去做为王者该做的事。”商悯道,“不仅是因为你们想让我做王,还是因为,我自己亦是想做王。”
她好奇坐上王座的感觉,想知道手握权柄的感觉,想知晓君王如何执掌一国,想看看朝堂之上群臣齐聚是怎样一番景致。
父亲也曾在宿阳为质十年。
父亲说,成王先要历经磨难。
商悯不惧磨难,若她怕,当初何必选择习武这条艰难的道路?在这一刻,她心底已悄然燃烧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商溯眼中包含了万千情绪,他张嘴想要说什么,默然良久,最终道:“我上次找你商议为质之事,你也说了类似的话,而我当时对你说……你比我那时,更像一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