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毕业季,气温连续两天攀升,艳阳高照,校园中已经隐约有了初夏的味道。
答辩前一天晚上,冯娉婷和姚晓晓联系好了物流公司,在宿舍热火朝天的收拾打包,准备避开高峰期,提前将用不上的东西发回老家。严嘉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床铺几乎搬空了,孟臾坐在书桌前看电脑里的毕设展示说明。
“真羡慕小鱼这种本地人,离校那天家里来辆车,一趟就搬完了。”冯娉婷喝了一口冰奶茶,随口道:“小鱼,到时候我们先离校,可能还要麻烦你帮忙办办手续什么的,提前谢啦。”
很合理的要求,孟臾却迟疑了下,才点头,“嗯,没问题。”
冯娉婷问:“那你毕业后还留在南江吗,从小到大都待在这里,不会想到别的城市闯一闯什么的吗?”
孟臾笑笑,说:“我觉得在哪里生活都差不多。”
“也是,你看我折腾这一圈,兜兜转转,最后不还是要回老家。”冯娉婷顺势感慨道。
孟臾没再接话,毕业后她该何去何从?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从十八岁就开始思考、筹备、着手实施,直到现在。
其实,她爬上谢鹤逸床的第二日,谢晚虞就找过她。
谢晚虞那时已经病入膏肓,乳腺癌,距离诊断出来已经过去六七年了,她年纪大了,不顾医生反对,坚持选择保守治疗,本以为五年生存期过后就算治愈,但没想到,一夕之间全面复发伴随骨转移。谢晚虞参禅念佛多年,信因果,认天命,坦然接受一切的发生,所以看起来精神还好。
谢晚虞问她,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待在谢鹤逸身边一辈子?
孟臾那会儿年纪还小,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答,肯定的或者否定的,都说不出来,但谢晚虞给她留下了离开这个选项的可能性,算作是当年将她带回来的报偿。
反正你又不爱他,孟臾冷静而刻薄地分析,当然,他也不爱你,你们迟早都是要分开的,与其被动地等待有朝一日他将你弃如敝履,倒不如奋力一搏,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更好的东西值得去争取,比如相互平等的爱情,比如彼此尊重的婚姻,又比如——掌控住自己人生的自由。
应该很难吧,她几乎一无所有,却偏要不自量力跟上位者打擂台,图谋脱离他密不透风的掌控,听起来简直是痴心妄想,但,万一做成了呢?
这实在是一件很疯狂,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的事。
真正开始计划的过程中,孟臾在心中反复描摹过自己动因的合理性,选择权这种东西,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足以勾出她一身反骨,轻易压过了骨子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怯懦。
尽可以去试试啊,反正你铁石心肠,一边在他身边享受着他提供的情绪价值,一边又轻蔑着、抵抗着、厌倦着被禁锢在他身边的感觉。
总之,你不爱他。
所以你可以无所顾忌,任何后果都承担得起。
次日一早,孟臾早早起床到了教室排队等候,她准备地很充分,脑海中的答辩词早就滚瓜烂熟,台下老师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流水线地叫下一个。
孟臾鞠躬致谢,走出来,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站在通向科技馆的林荫道上,在人来人往中接到谢鹤逸的电话,她贴在耳边接通,听见他的声音,“回头。”
孟臾转身,谢鹤逸颀长玉立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没穿正装,一身闲适,脸上挂着浅散的笑意,和往常看起来不太一样。
孟臾快步迎上前去,边挥手打招呼,扬声叫他,“哥——”
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有些耀眼的刺目,大概是从校门口一路步行过来的,他的额角已被薄汗微微濡湿,光晕笼罩在额前垂落的碎发,边缘都镶上一层浅浅的金。真是要了命了,这人实在是有一副叫人痴迷的好皮相。
孟臾晃晃脑袋,试图赶走一些不合时宜的旖旎神思,谢鹤逸不明所以地抬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失笑道:“摇什么头?”但似乎只是随便问问,也不太介意答案是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又笑问了句:“怎么样,答辩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我都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提前准备了好多东西都没用上。”孟臾随意地小小抱怨着。
道路两旁遍植梧桐,宽大的枝叶掩映中,紧挨着科技馆门口,有连续几间便利店和各种牌子的奶茶店。
孟臾突然心血来潮,背着手问他:“哥,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谢鹤逸立刻皱眉,啧了下,大概是想着日子特殊,不如就纵容她一回,但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拒绝,“我不吃。”
说完,见孟臾垮着脸,明显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叹气声后,他加了句:“……那你买两个吧。”
虽然最终可能依然是不会吃,但孟臾还是热烈欢呼一声,“好!”然后就准备转身去旁边的便利店,可见四周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便指着展馆正门旁的宣传板,絮叨安顿他说:“你可不要去别的地方哦,我怕待会儿找不到你,就站在这下面,好让我一眼就能看到。”
“嗯,去吧。”谢鹤逸轻笑着答应她。
孟臾很快就买好了两只冷饮,结完账出来,远远看见谢鹤逸醒目的身影,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在专心致志地听电话,她没出声打扰,径直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还剩两三步距离时,她的视线越过展板,瞥见正上方搭建的展馆特陈有一处正摇摇欲坠。
那一瞬间,孟臾脑子里居然一片空白,紧接着就铺天盖地全是谢鹤逸。
他不能出事,绝对不行——电光石火之间,孟臾惊呼一声,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冲上去,一把将他推开。
稀里哗啦的铁架子倒塌的声音响起,肩背被重物撞击的剧痛紧随其后袭来——孟臾眼前一黑,神志几乎被痛楚席卷着淹没,整个人跌入那个熟悉的清冷怀抱前,她竟然还在想,原来,诸天神佛有灵,那日在灵慈寺菩萨像前答应谢晚虞的话是真的。
一语成谶。
她果然是来给谢鹤逸挡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