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的集会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几个西凉人忽然拖着一具被野狼啃咬过的尸体走进城,唱歌跳舞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沙钵那坐在篝火前,看了眼那具尸体,对着图仑部的人举起酒碗。
“他杀死了狼的子孙,得到了狼的报复。”
众人相视而笑,喝尽碗中的烈酒。
西凉人围着惨死的同伴的尸体,拔刀出鞘,大叫着要抓住凶手喂秃鹫。
几个人冲到了篝火旁,质问莽保他们昨晚去了哪里。
莽保喝了一口酒,大笑道:“我们昨天晚上都在女人的肚皮上快活,你们没听到那些女人满足的叫喊声吗?”
西凉人脸色阴沉,冲上来揪住他的衣服:“你为什么笑?是不是你们杀了阿鹩?把他们都带回去审问!”
他的伙伴走了上来。
篝火旁响起了一片弯刀出鞘的声音,图仑部的男人们都握着刀走上前,冷笑道:“想带走莽保,留下你们的尸体。”
气氛忽然一僵。
两边人都怒视着对方。
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理集会的西凉士兵赶了过来,拉走了愤怒的西凉人。
图仑部的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
一个时辰后,西凉士兵宣布死去的西凉人死在荒野的狼群之口,骚动很快平息下来。
死者的同伴不满这个结果,坚持认为死者一定是被人打死之后丢在了荒野上,要求继续调查。
西凉士兵指了指曲桑城里摩肩接踵的人群:“你看,这么多部落,我们也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怎么查?阿鹩为了抢女奴杀了一个突厥人,每一个突厥人都可能是报复他的凶手。”
同伴握拳,怒道:“阿鹩和我一起长大,我要为他报仇!”
西凉士兵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曲桑城,道:“你要忍耐,康乌鹘将军战无不胜,他会率领我们迎来更多的胜利,我们西凉人迟早会征服这片土地,你会等到报仇的机会。”
……
远处,西凉人又唱起了那首赞美战神的歌谣,西凉士兵兴奋地向其他人诉说着康乌鹘将军率军大败唐军,唐军的尸骸堆满山谷,遮住天空的故事。
同进听不懂西凉人唱的歌词,但是只看他们歌唱时那满脸放光的自信和他们眼中的崇拜与恭敬,就能看得出西凉民心凝聚,能感受到康乌鹘将军在西凉的威望。
他叹了口气,道:“西凉人很爱戴康乌鹘大将军,难怪西州都督曾说,这位康乌鹘将军英勇善战,他领兵的话,我们的军队很难获胜。”
魏明肃也在听西凉人唱歌:“你听,他们都在自发地歌颂康乌鹘,康乌鹘在西凉的威望很高。”
同进挠了挠头,他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郎君为什么又强调一遍?
魏明肃收回视线,目光望向那具被西凉人从荒野捡回来的尸体:“可是康乌鹘终究不是西凉的皇帝。”
同进一愣。
魏明肃声音低沉,道:“西凉派遣的官员任人唯亲,袒护西凉人,强行征收苛捐杂税,激发了部落之间的矛盾,这些部落表面上臣服,内部已有不满,部落和西凉人之间冲突激烈,这是他们武力扩张领土要面临的问题。”
“西凉人歌颂大将军康乌鹘,却没有歌颂他们的皇帝。康乌鹘将军权倾朝野,他是武将,以武力扩大疆域,巩固地位,为他的家族掠夺了很多财富,西凉朝堂的其他大臣未能分一杯羹,未必都赞同他的主张,而且西凉皇帝年纪渐长,该亲政了,西凉百姓只知大将军,不知皇帝,西凉内政也是一患。”
同进听得呆住了,钦佩油然而生。
他们只在曲桑城待了三天,郎君就看出了西凉的外患和内忧!
郎君这两天除了在集会买些珠宝香料,没有其他的行动,他还以为郎君真的在扮演一个商人呢。
魏明肃转身回毡帐,道:“你记下我的话,欲夺回四镇,一定要联合心向大周、对西凉不满的部落。若康乌鹘在西凉总揽朝政,不能贸然发兵讨伐,只能避其锋芒。若西凉内政不稳,就是我们的时机,一面派使联络西凉的主和派,一面可集结大军讨伐。”
同进认真听着,点头道:“阿郎,我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