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衍轻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什么信。”
“举报信。”封窈勉强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我舅舅,肇事的凶手,是邹美婷。”
宗衍的心向下沉,她这么聪明的人,发现了这一点,怎么可能会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我有一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封窈喃喃,“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明明可以打掉……”
“不许胡说。”
宗衍收紧了手臂,在他察觉到苏冉和邹美婷的恩怨的时候,他就想到过,如若不是因为那场事故,苏冉还是徐景曦,她不会去接近封季同,世上就不会有封窈的存在……
“没有胡说。妈妈会生下我,就只是为了报复邹美婷而已。”封窈喃喃,“我只要存在,只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邹美婷面前,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膈应她,可以逼疯她了。这就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
如果说私生子女的原罪是给婚姻、给家庭带来的伤害,那么这份原罪,这个让人鄙夷的身份,恰恰就是她存在的原因。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她是恨的产物,是伤人的工具,是一把好用的利刃……
“这不是你存在的意义。”宗衍捧起封窈的脸,轻轻地吻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她的目的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的意义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与她无关。”
他看着封窈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
咫尺距离,封窈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中满满都是她,仿佛她就是一切。
“他说我配不上你,”封窈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从她长到足够大,能够理解父亲另有家庭是什么意义,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好听点的说法叫单亲子女,说难听一点,或者说在多数世人的眼中,就是私生女——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件事情。
所幸她的心态够豁达,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会被困扰。可是,再豁达的人也总有破防的时候,她才发现了真相,正在心神动摇之中,又突然被用那种可怕的方式“请”去,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代表宗衍的长辈鄙视,被质疑——
“那个姓罗的老头,他说我的出身不配高攀你,说你爷爷最厌恶私生子女……”
“那是祖父自己的问题。”
认识封窈这么久,她总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困扰到她。他何曾见过她有这么脆弱、这么动摇的时候?
宗衍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狠狠地绞紧,“我的曾祖父生性风流,子女众多,当年异母兄弟姐妹间为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祖父成功掌权之前,遇到过不少危机,甚至差点死在异母兄弟的手上。”
“我的曾祖母是曾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不得曾祖父的喜欢。或许你听过一个流传甚广的传闻,曾祖父在家中后院里遇到小孩子请安教父亲,他却想不起来这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
“那个孩子就是我祖父,这件事祖父深以为耻,说起来,这还是被那些斗输了被他驱逐出去的旁枝传出去的。在祖父看来,正妻所出的他才是正统,那些莺莺燕燕红颜知己生的都是卑贱的私生子私生女,本来就没有资格与他相争。”
“另外,”宗衍顿了顿,“曾祖母生了两个儿子,祖父唯一的弟弟,在当年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候,在南非失足坠亡。但那不是意外事故。”
封窈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有深仇血恨……
她依稀听说过一些小道八卦,当年宗老爷子的上位是经过了一番血雨腥风,只是没想到,豪门世家的倾轧,是她想象不到的残酷血腥。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农村里亲生兄弟为了一块宅基地都能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偌大一个宗氏,如此巨大的利益,赢家通吃呢?
“祖父的偏见是他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宗衍捏了捏封窈的脸,他原本不想让她知道宗家这些腥风血雨的历史,怕她知道了,就更想躲得远远的。
旁人都对宗家趋之若鹜,可他很清楚,她最怕惹上麻烦,而像宗家这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不许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听到了吗?”他强硬地命令她,“把这些都忘掉,祖父影响不了我。”
“……哦。”
封窈咬着唇,垂下了眼帘,“可是,他会去影响我的家人吧。”
宗衍何等的敏锐,只是一句话,他便想明白了罗君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从家中绑走封窈,却又好好地将她送回。
谈话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用这个举动向封窈示威——
连她都能轻易被掳走,那么她的家人呢,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们真的安全吗?
罗君毅甚至不担心封窈把这些话都告诉他——他只要在封窈心中播下一颗恐慌忧心的种子,等着她动摇。
这是阳谋。
“我会派人保护外婆,你妈妈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给她换上顶级的安保团队。”宗衍安抚地亲了亲封窈的额角,“你不要担心,祖父不是万能的。”
封窈的指尖轻抠着他胸口的纽扣,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