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大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再次行礼:“俺从过往的商船那里,听说过朱都头的名号。他们都说,西乡县出了个好汉,叫做插翅虎朱都头。手下还有一员猛将,是以前的巡山彪张三。朱都头可是要坐船过黄金峡?俺们祖祖辈辈拉纤,对这里的险滩熟得很。”
朱铭挨着纤夫们坐下,一起啃干粮说:“我家以前是跑海船的,有些港口,也要用到拉船工,见到你们便觉亲近得很。”
龚大问道:“海船是什么船?”
朱铭说:“海船便是海里跑的船?”
“啥是海?”龚大问出一个很离谱的问题。
朱铭说道:“大海无边无际,放眼望去全是水。有的时候,要坐船几个月,才能靠岸做生意。”
“坐船几个月?那得有多少水啊!”龚大难以想象,他一辈子都在山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海。
于是,朱铭开始讲古,再次瞎编海外故事。
那些纤夫全都围过来,啃着干粮听稀奇,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彻底熟络之后,朱铭才问:“你们日子过得怎样?”
龚大摇头叹息:“不行咯。俺祖爷爷那辈儿,拉纤的活接都接不完,汉江里每天都有商船过来。后来官府不准私卖茶叶,跑生意的商船就少了。很多纤工填不饱肚子,就不再干这个,要么去深山里开荒种地,要么就去碰运气淘金沙。”
“你们现在一天能挣多少?”朱铭又问。
龚大还是摇头:“说不好,又不是天天能接活。要是一个月不来船,俺就得靠兄弟养着。俺婆娘和兄弟,都在山里种地,一年也收不到几个粮食。”
朱铭继续打听,大概了解一些情况。
如果每天都有工作,相比起农民,这些纤夫是很赚钱的。虽然辛苦且有危险,但一天能挣六七十文。
可惜汉中地区商业凋敝,商船数量锐减,他们经常十天半月没活干。
甚至连官府都懒得管,这些纤夫属于清一色的隐户。
这年头的隐户逃户真多,难怪洋州三县之地,户籍人口还不足二十五万。
聊了一阵,朱铭起身告别,纤夫们纷纷送行。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而朱铭一来就送干粮,还给他们讲稀奇故事。这样的小官人,纤夫们非常喜欢,觉得朱都头是个大好人。
一直送出两里地,纤夫们才停下来。
朱铭问道:“伱说这里可以淘金沙,都是随便淘,还是有头头管着?”
龚大说道:“有几个头头,还划了地盘呢,过界了要打架杀人!也有散客,跟耗子偷米一样,不敢让旁人晓得。”
“官府不来收淘金税?”朱铭又问。
龚大说:“以前要收,金子多得很。现在不收了,淘不出几个。那些淘金客,也是苦哈哈,他们敢跟官差拼命!二十几年前,俺家大儿才生出来,就有不长眼的官差来收金税。一个都没能回去,全杀了沉到江里,吓得官差不敢再来。”
卧槽,真牛逼!
跟矿工一样,这些淘金客,是天生的造反种子啊。
朱铭再问:“全都在汉江里淘金?”
龚大说:“黄金峡里有险滩,也有不少浅滩,就在那些浅滩里淘金。两边的大山里,还有几条小河流出来,那些小河也能淘金。山里还有个金矿,以前是官府在管,后来又废弃了。废是废了,还能挖金子,被一个好汉给占了。”
估计是金矿开采殆尽,而官方管理机构又臃肿,导致淘出的金子还不够行政开销,于是被常平司给下令废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