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映春把他们家公子夸得天花乱坠,七姜心里也无半分欣喜,直到这一刻,仿佛成亲这件事依旧和她没什么关系。
旁人眼中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在她看来,只是前程未卜的迷茫与孤独,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许哪天就病死了,爹娘兄嫂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这般无止境的胡思乱想,从离开家乡那天起,七姜没再睡个好觉,今晚终于扛不住身体的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叫醒她的,还是固执又强势的张嬷嬷,天还没亮,她们就要七姜去沁和堂向老夫人请安。
“少夫人,您该起了。”
“老太太屋里已经传早饭,四夫人她们都过去了,老爷就要上朝去了。”
七姜猛地睁开眼,满室红彤彤的喜庆,在这一刻是多么得令人恼火,昨晚不是说好了吗,她再也不去请安。
卧房门开了,张嬷嬷领着丫鬟们进来,隔着屏风一字排开,整齐恭敬地说:“奴婢伺候少夫人洗漱上妆。”
“少夫人?”
“少夫人您……”
“我在。”七姜终于出声,压着火气说道,“昨晚我好像已经告诉嬷嬷,我不再去请安了,不要一清早来吵我,要是你没记住,我再说一次,希望明天早晨,能让我安生睡个觉。”
张嬷嬷笑道:“少夫人不说孩子气的话,底下还有弟弟妹妹们呢,做嫂嫂的可要给他们学个好榜样。”
一面说着,就命门外的婆子来把屏风搬开,两个女人刚搭上手,就听七姜说:“出去。”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人们一边不敢得罪张嬷嬷,一边也不敢忍怒少夫人。
七姜再次重复:“你们所有人,都出去。”
张嬷嬷这下不再客气,绕过屏风来,板着脸说:“不论您娘家什么样儿的,如今嫁到展家来,就要守展家的规矩。嫁夫从夫是人伦大道,您以为奴婢多爱和您过不去呐,还不是想您在府里有个体面、有个尊重,回头叫老太太做规矩受苦的还不是您吗?您不领奴婢的情也罢了,总该为自己想想吧,前两天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作天作地起来了呢?”
七姜冷漠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张嬷嬷气得别过脸说:“还有件事,映春那丫头,奴婢已经派人打发了,必是那小蹄子挑唆了您,您要贴身使唤,奴婢另给您挑选好的来。”
七姜一叹,说:“立刻把映春送回我身边。”
张嬷嬷不应声。
七姜再道:“把映春送回来。”
张嬷嬷反而一副站了高地的姿态,问道:“那是不是把映春带回来,您就好好做您的本分,该请安请安,该……”
“张嬷嬷,现在是我和你谈条件,不是你来讨价还价。”七姜掀开被子又躺下了,闭上眼睛说,“把映春找回来。”
张嬷嬷瞪大眼睛,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吩咐屏风外的人:“你们都退下。”
众人匆匆忙忙离开,待房门关上,她便冲过来,站在床榻边,怒声道:“实话告诉您,二公子见了我,都恭恭敬敬当长辈一样厚待,不是我拿大不把少夫人您放在眼里,是您欺人太甚。莫说咱们一等一的官宦人家,便是你们小村子里,还能有儿媳妇不把婆婆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吗?”
七姜闭着眼睛说:“我婆婆都懒得见我,你昨天也在啊。”
张嬷嬷像戳了痛处,气道:“可不就是当娘的指望不上,才指望您这个当媳妇的吗?”
七姜坐了起来,扯开被子腾出空儿,拍了拍褥子说:“嬷嬷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张嬷嬷反倒是见新娘起身,吓得一哆嗦,又听这话,愣了半晌后,才道:“我的少夫人啊,这不合规矩,奴才怎么能坐主子的床榻,您看您又错了。”
七姜也不勉强,更不愿这么纠缠下去,正经道:“昨晚映春说了你很多好话,说你怎么怎么辛苦把展怀迁养大,虽然凶了些还打她,可你都是为了展怀迁好。”
张嬷嬷却听不惯,皱眉头说:“您不能这样对公子直呼名讳,哪家夫人这样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的。”
七姜懒得费力气争辩,依旧平和地说:“嬷嬷,你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我当个好媳妇,替展怀迁把持这份家业,那你觉不觉得,都在大宅门里半辈子,你能想到的法子路数,那几位都能算到,那还争什么斗什么,不如我这样的,他们永远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好吗?”
张嬷嬷眼睛里泛起精光,竟不自觉地坐下了,激动地问:“少夫人,您这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