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成了“气”或者说“物质”的虚附属物,人性则成了“心”的虚附属物,而不是独立的实存在。
实际上,反对把“理”“性”都视作形而上的、超越的、独立存在的实体,是明末思想家们的主流观点。
这也是商品经济发展,在社会思想领域带来的必然变革。
即便今日姜星火不提出来,程颐-朱熹理学这种注定会落后于时代的,含混的“理气二元论”,也一定会被淘汰,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逆历史潮流和人性趋势的理论观点,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但姜星火一句“性不可见,见之于心”出来,反方辩手顿时就坐不住了。
胡俨正襟危坐,严肃吟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庄严肃穆的国子监孔庙前,胡俨慷慨激昂的吟咏之声回荡,文天祥这首气势磅礴的《正气歌》其中所蕴含的精神力量,仿若有形一般回荡在众人的心头。…。
“三纲五常为之干系,是道德社会的基石,若骤然动摇,国朝都将危矣!”
面对胡俨的警告,姜星火并没有放到心上。
因为胡俨有一点没有搞清楚。
三纲五常确实是基石,但是只是程朱理学的基石,不是大明的基石。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有利于统治,可以选择任何一门学说来作为官学。
朱元璋选择程朱理学作为官学,仅仅是因为它相对好用而已,并非无可替代。
前世的历史也证明了,哪怕思想界彻底革新了“理气二元论”,大明也不会因此怎么样。
反倒是带清入关,把思想界又给倒逼回去了。
顶层结构是跟着思想地基动的,小农经济下以道德社会为维系的三纲五常没什么问题,但放到商品经济下,显然就不合时宜了。
只有屋顶跟着地基动的道理,没有地基跟着屋顶动的道理。
所以,哪怕把三纲五常这个屋顶给拆了,只要商品经济的地基是稳定的,一切就都问题不大。
至于国朝的统治。这话说得好像朱棣能登基跟三纲五常沾点边似的。
反倒是杨士奇这时候清醒一些,或者说务实一些。
杨士奇没说那些没用的,只说道:“天地之性、气质之性,早已有成论。”
嗯,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程朱理学到底是怎么理解人性与天理之间的关系了。
这个还得从张载说起,作为完整的理论体系,跟“太虚即气”的太虚气本论相对应的,就是“性两元论”,张载认为人性有两种,一是“天地之性”,或“义理之性”,又仅称为“性”;二是“气质之性”,亦仅称为“气质”。这套“性两元论”会稍后再讲。
太虚气本论→性两元论
就哲学上的本质关系,其实是宇宙论→人性论,或者说本体论→人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