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他们预料的那样,那辆二手途胜在其中一个城市被转卖。翁暮云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找出另一辆车,这辆车最后停留在a市的一个小区,然后回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原来的旧小区是没有厨房的,但是陶心乐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有。大约是在晚上五六点的光景,陶心乐从附近的农贸市场走了出来。远处的天际是粉红色的夕阳,陶心乐觉得稀奇,一直在路边逗留。迎面走来几个高中生拿着手机在拍天空,陶心乐从一旁经过,目光掠过他们的笑脸。这个时间天还没有完全黑,楼道里的光线能看清所有人的脸。上楼途中手里的塑料袋突然破了,陶心乐只能把买的蔬菜抱在怀里,皱着脸继续走楼梯。六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t恤,身姿挺拔。两人相距几格台阶,陶心乐仰着头,愣愣地同他对视。怀里的番茄一不小心滚落,陶心乐下意识地弯腰,结果忘记了自己还抱着其他蔬菜。一时间楼道里响起一阵沉闷的声响,陶心乐回过了神,连忙去捡滚下去的蔬菜。六楼是最高楼层,住在陶心乐对面的是一个上班族,早出晚归。楼道寂静,耳畔响起脚步声,陶心乐蹲在台阶上捡起手边的番茄。余光里伸过来一只手,陶心乐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捡,急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捡……”后半截话被强行掐断,因为陶心乐发现男人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心跳无端端地失控,陶心乐抬起眼,眼神慌乱。傅绍南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一伸手就碰到了他。并不算太长的分别,傅绍南却发觉陶心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改变了一些。头发长了一点,脸颊肉好像也比以前更明显了一点,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却是始终熟悉的。傅绍南觉得应该要让陶心乐知晓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指腹抚过脸侧的创可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男人的手指明明没有用力,陶心乐却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傅绍南动作轻柔,看着陶心乐微微睁大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弄疼你。”像是已经演练好的,提前的道歉。又关心地问:“脸怎么回事?”“觉得你可爱。”“昨天换灯泡,摘的时候灯泡突然碎掉了。我躲得快,没出什么事。”“自己换的么?”“嗯。”那些滚落的蔬菜表面沾了灰,陶心乐捡起来狼狈地塞进怀里。下巴上还残留着傅绍南指腹上的温度,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陶心乐站起来,注意到脚边的一颗洋葱被傅绍南捡了起来。这些蔬菜是计划两天吃完的,分量有点多。上楼时陶心乐没被什么事影响到,所以即便拿得有点艰难,但还能稳稳当当地抱住它们。可是现在陶心乐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控制不了,他抿了抿唇,向上走了一步。楼道里忽然响起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走了上来。然而他们最多只会停留在五楼,没人会在乎六楼楼梯上还站着两个人。陶心乐与对方的距离迅速从仅有的两格台阶变成了一格,傅绍南垂着眼睛看陶心乐紧绷的小脸,半晌侧下了身。这像是一个让步的姿态,陶心乐立刻抬脚从傅绍南身侧走过。视线里刚捡起的番茄又从臂弯里滑了出去,陶心乐转过头,身后男人弯下腰,去捡那些掉落下来的蔬菜。番茄、紫甘蓝、小土豆,傅绍南走到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前,站在陶心乐身边低声询问:“哪个口袋?”这话问得很莫名,陶心乐却听懂了。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那就绝对没有再逃跑的可能性,陶心乐竟然在这个瞬间开始漫无边际地幻想。趁傅绍南还没反应过来,如果他现在转头就跑是不是还有可能逃脱。似乎是被问住了,或者是压根不想告诉对方答案。傅绍南留意到陶心乐飘忽不定的眼神,叫他:“心心。”“钥匙在哪边?”陶心乐反应过来,抬起眼去看傅绍南,回答得很小声:“右……右边。”来a市以后陶心乐给自己买的衣物都是很实惠普通的,挑选标准是能穿就行。不像傅绍南给他买的那些,面料柔软价格昂贵。陶心乐的口袋里放着很多零钱和硬币,男人的手伸进陶心乐的右边裤袋,在那么多硬币当中摸索着寻找那把钥匙。这样的姿势陶心乐不得不向傅绍南走近,他僵在原地任由傅绍南的手在里面翻找。陶心乐双手怀抱着那些蔬菜,目光躲闪,落在傅绍南穿着的黑色t恤又很快挪开。夏天的休闲裤只有薄薄一层布料,傅绍南掌心滚烫,寻找的过程仿佛是在抚摸陶心乐腿侧敏感的软肉。陶心乐努力忽略那种不自然的感觉,一抬眼就听见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找到了吗?”傅绍南应了,裤袋里那只手终于伸了出去。陶心乐默默松了口气,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不是。”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傅绍南的声音,陶心乐愣了愣,突然发现躺在傅绍南掌心里的是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既然不是钥匙那就只能重找,很快男人的手重新伸了进来。第二次找出来的又是一块钱,第三次变成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有好几次陶心乐都感觉傅绍南摸到钥匙了,结果拿出口袋的总会是其他东西。最后陶心乐实在忍不住了,身体微微倾斜,抬着下巴撑着怀里那些蔬菜,想要腾出一只手自己去找钥匙。实际上陶心乐没分辨傅绍南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向来不能从男人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察觉出情绪。“我自己找吧……”陶心乐开口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征求傅绍南的意见。但是这一开口反而暴露了自己此刻的态度,傅绍南发现陶心乐好像没有像刚见面那会儿那么抵触他了。“找到了。”男人肯定是故意的,他阻止了陶心乐的动作,扶住他的胳膊示意陶心乐抱牢怀里那些东西。傅绍南拿着钥匙推开门,陶心乐立刻抬脚走了进去。刚刚在陶心乐身后捡起来的那些蔬菜如今变成了可以一起进门的借口,傅绍南紧跟着陶心乐一起走了进去。防盗门关上,楼道里恢复了原先的安静。玄关处丢着几个快递盒子,正面是填着快递面单的那一面。傅绍南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寄件人地址那一栏,发觉是一个小区地址,是傅绍南熟悉的,以前陶心乐住过的那个旧小区。公寓内部的设计风格没有任何亮点,陶心乐走得急,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怀里的蔬菜都被丢进水槽,那些圆形蔬菜被又摔又碰,不少都被摔出了凹痕。天色渐晚,室内光线变得黯淡。傅绍南找到开关按钮,厨房里的照明灯亮了起来。头上那盏照明灯就是陶心乐昨天刚换上去的,颜色亮丽柔和,位置正对着水槽。傅绍南沉默地把手里的蔬菜递过去,陶心乐去看他,抬头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刻意。等真见到人一直萦绕在胸口的烦闷才终于被按下停止键,陶心乐的不安是写在脸上的。傅绍南并没有像陶心乐想象的那样提起逃跑的事,而是又问了自己一点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自己做饭么?”“……嗯。”“以前没见你做过。”以前的旧小区没有厨房,陶心乐一般都是在外面吃的。之后跟傅绍南住在一起陶心乐也不用去考虑这些,眼下听见这样的问题,陶心乐只能跟傅绍南实话实说。“会做一点,但是不好吃。”买的蔬菜足够两个人吃了,傅绍南也不可能会走。慢慢的陶心乐好似也觉察到了两人之间格外平和的气氛,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想了几秒钟才小声询问:“你要吃吗?晚上我可以多做一点。”语气轻轻软软的,却仍然能听出其中的紧张。傅绍南颔首附和,接着离开了厨房。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上便显得凌乱了不少,易拉罐、零食被随意放在茶几上。沙发是浅色的,傅绍南看见了上面放着一个游戏机。看新旧程度应该是来a市之后买的,游戏机处于待机状态。傅绍南拿起来按了几个键,屏幕回到了游戏界面。是一款经营类的像素风游戏,秦在枝一口气买了好多款类似的游戏卡带,专门用来给陶心乐打发时间。傅绍南一不小心点开了菜单界面,看见了一些基本信息。农场名字心心的家。里面的npc小人还养了一条狗,被取名叫阿南。也许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放松警惕,陶心乐才特意取了这么个名字。傅绍南觉得有些意外,看着游戏界面,好一会儿才关掉游戏机。冰箱里还有一点肉,陶心乐拿出来做了一碗青椒炒肉,然后又做了番茄炒蛋和孜然土豆。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菜,其他有难度的陶心乐做出来会更难吃。傅绍南清楚自己待在厨房里会让陶心乐很局促,于是坐在客厅里等他。厨房里没有空调,每次下完厨身上都是一股味道。陶心乐一从厨房出来男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陶心乐被他看得脚步一滞,站在不远处跟傅绍南说话。“……我做好了,你可以先吃。”陶心乐没发现放在沙发上的游戏机被放到了茶几上,嗫嚅着嘴唇自顾自地把话说完:“我想先去洗个澡,身上味道不舒服。”这段短暂的相处能看得出陶心乐过得很不错,这间公寓一个人住舒适又自由。陶心乐很快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听见傅绍南叫了他一声。客厅里的灯也被按亮,傅绍南坐在沙发上。陶心乐走过去,男人伸手揽过了他的腰。被抱住的一瞬间陶心乐整个人都被吓到了,傅绍南感觉到他挣扎了一下,揽在陶心乐腰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宝宝,你要开学了。”陶心乐以为傅绍南是在暗示他,神情慌张极了。他使劲摇头,傅绍南看到陶心乐颈侧还有没擦干的水珠,沿着细白的脖颈往下淌。“还有半个多月,我,我还可以再等等……”陶心乐去拉傅绍南的手腕,明知道自己的力气根本跟男人没法比却还是这么做,看起来是真的急了。“我不会回去的。”“嗯,我知道,我把你的证件给你带来了。到时候你不要坐车,坐飞机回去,不会那么累。”陶心乐的手心覆在傅绍南结实的小臂上,能感受到上面的肌肉,明显的力量感。他听到傅绍南的话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又一滴水珠流下来,傅绍南抬手接住。指腹沾了水,像是一滴眼泪。男人揽着陶心乐靠近自己,放缓了语调,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对于陶心乐来讲这就像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况且傅绍南又做了保证。陶心乐被哄着,一开心就轻易上了当,听到男人说的话下意识地困惑道:“什么?”“坐上来。”陶心乐的脑袋停止转动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傅绍南的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沙发狭窄。都过了好一会儿了,陶心乐还伏在傅绍南硬邦邦的胸膛上哭。“弄疼你了?”男人仰着头看陶心乐,那些眼泪全砸在了傅绍南脸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淌下去。傅绍南伸手去给陶心乐擦眼泪,很直白地问他:“宝宝,爽么?”此刻陶心乐一看见傅绍南那张冷冰冰的脸就想起来刚才的感觉,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大抵自己以前也尝过那个味道,陶心乐拼命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低头去摸傅绍南的唇瓣。“你不要吃了……”陶心乐眼睛哭得红红的,断断续续地提醒傅绍南,“那个,又不好吃。”话说着,睫毛颤抖了两下,又流下来一行眼泪,看起来好可怜。傅绍南垂着眼睛看到落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细细白白的。他没忍住笑了一声,猝不及防的,陶心乐看见男人的笑容又懵了。印象里从没见过傅绍南笑,以致于现在看到那个笑容竟然觉得有些温柔。“……你,你笑什么?”不过笑容转瞬即逝,男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是有点凶。指腹上沾满了陶心乐的眼泪,傅绍南抚摸着陶心乐湿漉漉的脸颊,语气低沉:“觉得你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