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母是最平静的那个,单崇那种遇事不显情绪的性格也许来源于她,面对家里一触即发的鸡飞狗跳,她端着碗,拿着筷子的手都没抖一下。
手中的筷子将一个饺子夹开,饺子中央有一枚洗干净的、象征着辟邪、好运的铜钱。
将这颗饺子放到了儿子的碗里,单母只是说,吃了这饺子,来年交好运,不好的事都忘记吧,往前看,然后往前走,别回头。
从此别回头。
就像是鲜红的伤口被他自己彻底的撕开,鲜血如注,又酣畅淋漓。
午夜梦回时,单崇告诉自己,不要怨任何人,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只是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踏入长白山半步。
……
时至今日。
重返长白山。
单崇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这里。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惊天动地的契机,就是好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是事件的发展,到了眼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勇气——
不知道打从哪里来的勇气。
王鑫说:回长白山看看呗?
他心想:看看就看看呗。
好像以前提都不愿意提关于长白山的一切,真的就变成了戴铎嘴巴里同款的“矫情”。
所有的事物都变得理所当然,闭上眼回望当初那些撕心裂肺、夜不能眠的苦难,好像都突然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
每一个不眠夜和午夜梦回的辗转,它们好像甚至变成了珍贵的宝藏。
后来的山有木选手比曾经的单崇选手更加坚强。
有人说,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哪怕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去到什么地方,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只要继续往前走,就一定就是在走上坡路。
抬手。
摘板。
男人从雪地里慢慢爬起来,就好像以刚才的那一个短暂的与长白山脉的接触作为一个对过去的道别,那些他始终怀念的、不敢怀念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放下了。
他弯腰拾起雪板,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身后有稀碎而匆忙的脚步声,什么人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传入耳膜,转眼那个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小姑娘嘴巴里呵出白气,像扑腾着翅膀刚学步的小鸭子似的跌跌撞撞在冲到他身边,来了个笨拙的急刹车——
她差点儿没站稳,单脚在滑溜溜的半冰面上颠吧了两下之后,很自觉地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前襟,半扑半抱地拽着他,站稳自己。
刚站稳,立刻踮起脚,戴着白色毛绒手套的手伸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单崇,”她仰着脸,杏状圆眼里闪烁着黑亮的光,“你刚才不会是真哭了吧?”
没等男人回答,她那个熊爪子似的毛茸茸手套已经蹭了上来,没轻没重地拍掉他脸上、鼻尖上沾上的粉雪。
他微微弯着腰。
任由她捧着他的脸,拼命凑上来,瞪圆了眼观察他脸上的情绪。
男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只是漆黑的瞳眸在微润的眼眶里动了动,垂下眼,望着她,问:“什么叫‘不会是真哭了吧”?”
他嗓音低磁,带着些许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