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姿勃勃,眉目舒展,目光明亮澄澈,轮廓鲜明的黝黑脸庞上都是和煦的笑意,纯粹而热烈,足以融化山巅的积雪,让铁心石肠的小娘子也软了心肠。
卢华英却心如铁石,没有改口,问:“不知世子贵庚几何?”
柴雍顿时语塞。
裴景耀眼珠一转,代他回答:“三娘,他比你小一岁!”
卢华英点头:“世子和我一个堂弟差不多大,那我以后叫你三郎。”
柴雍没好气地白裴景耀一眼,朝卢华英笑道:“三娘,没有小整整一岁!只是小了九个月而已。”
裴景耀还他一个白眼。
小九个月和小一岁有什么区别?
夜色已深,窗外一阵风声呼啸,帘子晃动。
裴景耀不由打了个寒噤,环顾一眼简陋的土屋,心里暗叹一声,神情颓靡懊丧:“三娘,现在程粲他们都知道你在柳城了,他们肯定会告诉其他人……”
卢华英是流放之人,没有西州长史的许可和签字的文书,不能踏出柳城一步,假如卢家的仇人找来了,她岂不是只能等死?
程粲他们不可能都答应帮忙保密,况且他们七八张嘴,说不定已经把风声传出去了。
裴景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都怪我多嘴!”
卢华英神色平静:“早晚会有这一天,不是程粲,也会是其他人。”
四年前,突厥叛乱,卢家大公子卢豫瑾被任命为大同道总管,率军前往镇压。卢豫瑾抵达前线后,和大统帅行军大总管不和,在战场上擅违军令,扰乱了行军大总管的计划,唐军大败,中军四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卢豫瑾兵败自尽,卢家全家株连,仇家纷纷落井下石,搜集了很多其他卢氏族人的罪证,全都栽到燕国公父子头上,卢家全家流放。
从长安到黔州,到西州,再到柳城,卢华英已经习惯担惊受恐的日子,她看得明白,不论是繁华的帝国京都还是严酷的塞外小城,让她处于绝境的不是身处何方,而是她的身份。
沦为贱籍,鱼游釜中,任人宰割。
裴景耀左思右想,想不出好的补救之法,叹口气,咬咬牙,眼里掠过怒色,拉着柴雍告辞。
卢华英站在门口,看他们大步流星地走进夜色,忽然扬声叫住裴景耀:“五郎,留步。”
裴景耀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走回门前。
柴雍没有跟过来,在远处等着。
卢华英轻声道:“五郎,你是不是想去找程粲,帮我出气?”
裴景耀心里的想法被看穿,腾地脸红耳赤:“三娘,程粲他们这么对你,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得跟你道歉!”
卢华英淡漠地摇头:“我不需要程粲他们的道歉。你今晚去找他们,碍于你的面子,他们可能道歉,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歉意,说不定恼羞成怒,等你离开,加倍报复于我。几句虚伪的道歉,不要也罢。”
裴景耀不想就此揭过,握了握拳,满脸愤愤之色。
卢华英淡淡地一笑:“五郎,我不是从前的国公之女,地位不平等的时候,尊严对身份低微的人来说,太奢侈了。”
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和横行霸道的高门子弟谈尊严,她只想和家人一起平安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