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着的门忽然被拉开,“吱呀”的响声在寒风凛冽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冷峻清厉。
院子里值宿的随从都吓了一跳。
东边厢房里靠着火盆打盹的同进也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打开门往书房的方向看去。
书房一片漆黑,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朝北边的院子走了过去。
夜色沉静,他没有戴幞头,没穿外衣,随从举起了手里的灯,朦胧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隐隐可以看见他素色单衣下宽阔结实的肩胛轮廓,灯火晃到了他脸上,他清冷端严的面孔在模糊的灯火和黑暗中若隐若现,鬓角的银丝更加显眼。
值宿的随从面面相觑。
同进愣了一愣,回过神,几步冲进书房,抓起架子上的披风,跑了出来,追上魏明肃。
“郎君,西州这么冷,您可别冻着了。”
魏明肃恍若未闻,推开北边院子的院门走了进去,停下脚步,抬眸,望着夜色下空荡荡的院子。
夜空寥寂,举目苍凉。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夜幕下,说不出的萧索。
同进跟着进院,望着魏明肃的背影,心里生出了一丝惨恻之感,迟疑了片刻,走上前,为魏明肃披上外衣:“郎君,我去给您备马?”
他在魏明肃身边三年,在来西州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魏明肃为一个人乱了方寸,看到失神的魏明肃,立刻想到了卢华英。
魏明肃问:“什么时辰了?”
同进道:“约莫是丑寅交时。”
魏明肃摇了摇头。
同进不由疑惑,略一寻思,明白了魏明肃为什么不让他去备马,现在是四更天了,正是夜阑人静所有人在熟睡的时候,魏明肃突然半夜去找卢华英,太引人注意了。
西州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魏明肃,而且从洛阳到西州,他已经遭遇了好几次刺杀,说不定此时此刻就有人潜伏进西州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同进暗暗叹了一声,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郎君,您何苦让卢三娘搬走?”
把人留在身边,就算不见面,郎君想见她的时候至少能远远地看一眼,有时还能隔着墙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魏明肃淡淡地道:“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同进困惑地挠了挠头。
郎君怕自己控制不住什么?
莫非郎君担心他把持不住占了卢三娘的身子?那纳了卢三娘不就行了?
魏明肃走上台阶,推开了门。
几间屋子都搬空了,卢华英没有什么行李,阿福过日子又很节俭,能用的东西全部要带走,连一张纸都不留下,走之前还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找不到卢华英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魏明肃走到窗下的书案前。
这是卢华英写丹经时坐的地方。
他曾站在院子里一瞬不瞬地凝视坐在窗前的她。
魏明肃垂下眼睛,伸手轻抚书案。
心头的剧痛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这种心如刀绞的痛苦,魏明肃已经很熟悉了。
过去三年,他一次又一次从同样的梦里惊醒,一次又一次被迫面对她的死亡,在一个又一个寂然深夜,静静地等待痛苦缓和,然后,等待下一个梦。
魏明肃以为这种剧痛会伴随他走完一生。
每次梦醒,都像是在剜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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