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可以是很漫长的事情,几年或者数十年,才能将幼稚孩童变成成熟可靠的大人。
但长大也可以是很迅速的事情,在某一天,在某一个瞬间,在听到帝崩沙丘,而秦二世而亡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长大了。
此后余生,她只做一件事,护住阿父与大秦。
她最敬爱的阿父,她最敬爱的大秦,他们应该万世永存,而不是做天边一闪即逝的流星。
这大概是她最失败的地方吧。
明明是接受社会主义长大的人,却不反帝反封建,甚至还维护这个史书上暴君与早就该被推翻的王朝。
可失败就失败吧,人哪有不犯错呢?
如果维护阿父与大秦是错误,那她会一错到底,永不回头。
鹤华时这样想的,更是这样做的。
当她与蒙毅敲定召集的老兵,当她将老兵的衣食住行安排好,当她看老兵成群结队进了栎阳城,当她看拆迁工作如火如荼进行,当她身边围着的黔首们都在手舞足蹈,当她清楚看到他们眼底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时,她便知道,自己的这个错,错得很值得。
临近岁首,鹤华从栎阳启程回咸阳,得到消息的黔首们自发来送她,并不宽阔的道路挤满了冒着风霜而来的黔首,让她的轿撵无法前行。
鹤华便扶着寒酥的手下了轿撵,看着舍不得她离开的黔首,她不免也有些动容,“你们快回去吧,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我只是回咸阳述职朝贺,又不是不回来了。”
鹤华故作轻松道,“临近岁首,你们都跟家人团聚,难道要我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外地,见不了自己的家人朋友?”
“我们不是不让公主走,而是,我们舍不得公主啊!”
“公主,您早去早回。”
“公主,您一路顺风。”
没有华丽的语言,只有黔首们最朴素的话语,鹤华看着一张张真挚的脸,听着一句句窝心的心,她再次触动,恍惚间想起阿父在提及大秦的时候永远都是自豪。
——拥有这样的大秦,的确是让人引以为傲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之中自动让出一条道,凤撵缓缓而行,迎着霜雪去往咸阳城。
而在数里之外的咸阳,此时也有一场盛大的欢迎在等着她,与栎阳不同的是,栎阳是黔首相送,而咸阳,则是公卿相迎。
政绩是最好的证明,比千言万语都管用,哪怕她与公卿大夫们争锋相对几十年,在口头上占上风无数次,也不及她的辉煌政绩来得有说服力。
——公卿大夫们要的不是一位牙尖嘴利的继承人,而是真正能领导他们走向新的盛世的未来明君。
得益于历代秦因变法而强大,六代明君里六代君主都变法,对于执政者的变法图强,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只要能带着他们走向强盛,他们不介意接受君主们一轮又一轮的折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她的阿父有意让她成为继承人。
只要她的功绩足够大,只要她的政绩足够亮眼,他们不会因为帝王要立一个女人为继承人而要死要活,他们只会为帝王立一个不稳定因素而集体罢朝或者弹劾。
这是大秦风骨。
铁骨铮铮,君主臣民皆虎狼。
“公主,是公卿大夫。”
习武之人视力好,隔着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章邯一眼便发觉整齐站立着的小黑点,眼睛轻轻眯了下,沉声向鹤华道,“公主,公卿大夫们来接您了。”
鹤华眸光轻转,“他们怎么来了?”
“为首之人是谁?”
章邯目光落在为首之人身上,只一眼,便叫他眼皮止不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