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梅愣了一下,酒杯放到了桌上,“大哥,自从我嫁到了县城,你到我家去过几回?”
马占海摸了摸下巴不说话。
“当年你一门心思的想让我嫁给林场的赵老四,我不嫁,就把你得罪了吧?我结婚的时候你就不高兴,到现在你看见我还是不高兴。”
“我就不明白,县城有啥好的?你找的那叫什么玩意儿。”马占梅跟马大丽是一个类型的,都是一米六往上的大个儿,天生皮肤白,大眼睛双眼皮,年轻的时候长得甚至比大丽还要好看些,她对象身高跟她一样,又瘦又小,用马占海的话说活像只猴儿,结婚的时候家里就三间破草房,家里还有个出了名儿刻薄的婆婆。
除了对方是县城正式工人的身份,真没有一丁点儿能配上马占梅的。
相反马占海介绍的赵四,是林场正式职工,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长得体面,为人也是比较正直的。
“为啥?”马占梅笑了,“为我不想在地里刨食一辈子,为我就想家里有电灯,碗里有肉有大米,再说了,我们家老林长得不好,人好啊!这些年我除了在我婆婆那里生了点儿闲气,一点儿委屈也没受着,大哥,这还不行吗?”
马占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行!”县城好啊!人人都奔着县城去,二儿子一去不回,过年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就走了,就为了回县城恭敬老丈人。
吃完了饭,晚上大姑留在马占山家住了,夜里一家人点着灯在一起说话,马占山提起了想让宏波和玉珍住马占梅家的事儿,“孩子读书成绩还行,都跟我说在公社读书耽误孩子了……”
“三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当初大丽要是在县城念初中,指定能考上高中,公社初中都啥老师啊,一个个的还赶不上我呢。”马占梅说道,“你把宏波跟玉珍交给我吧!要说头些年我不能作主,现在我在家里说话算数。”
“你婆婆彻底服了?”
“她能不服吗?原先她巴结着我大伯哥和大伯嫂,想着将来能跟着人家住省城,这几年人家不理她了,她也明白了,养老还得依靠我。现在啊,也知道说人话了,也知道办人事儿了,这回淑艳结婚,她还拿了一对银镯子给淑艳当陪送,行了!到底她是老人,我心气儿顺了,她还能活几年,咋地也给她圆满送走。”马占梅先前跟马占海说自己没受委屈,都是当成大哥的面打肿脸充胖子,守着那么个婆婆,委屈海了去了。
只不过嫁县城是她自己选的,她死也要把面子撑起来,也就是跟她关系最好的马占山知道点儿影子,外人根本不知道。
“那可太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宏波和玉珍跟我自己家的孩子也没区别。”
“你放心,我不让他们白喝你的,口粮我们自己出,一年还给你两百块钱。”
“你可别胡扯了,两孩子能吃多少啊!给我二百块钱!你非要给钱,这两孩子我可不要。”
他们在炕上唠了半天孩子的事儿,话峰一转,马占梅把注意力放在了马大丽身上,“大丽啊,你跟姑姑说想不想嫁到县城?你要是想嫁,姑姑给你介绍!就咱这条件,指定能嫁过去,条件是指定没有头前姓魏的条件好,但普通人家咱们还是配得上的。”
县城好不好?好啊!哪儿哪儿都好,别的不说,姑姑家里虽然也吃粗粮,但是吃得是二米饭,大米和苞米碴子掺着吃,偶尔吃炖苞米面饼那是为了解馋,跟靠山屯完全不一样。
可是……
大丽也清楚,农村姑娘嫁县城,是要比量着自己的条件低嫁的,在马家人看来马占梅嫁姓林的是低嫁,在县城人看来,姑夫娶姑姑这样没工作的农村姑娘,也是因为自身条件不好低娶。
甘蔗没有两头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就算是有也轮不上一个农村姑娘。
“姑,我不想嫁县城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大丽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马占梅叹了口气,没有再往深里劝。
县里面下了文件,要换新的种子,据说是什么高产玉米种,还有化肥之类的,据说很紧俏,靠山屯直到最后一刻才排到。
马占山组织村里所有的车辆,一齐去县里拉种子化肥,马占梅惦记着家里,跟着同车回去。
朱逸群一大早来到马家,被葛凤芝拉进屋里吃早饭,“别跟三婶儿装假,家里不缺你那双筷子。”
“三婶儿,我真吃了。”朱逸群在家里真吃饭了。
“那也在三婶儿这里少吃点,今天一出去就是一小天儿呢。”
早饭是大碴子粥、昨晚剩的玉米饼和炖鱼,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蘸酱菜跟去年的陈酱。
马占梅是很久以来头一回见到朱逸群,“哎哟,大林子出息成这样儿了?长得真精神。”低头看见了他少了手指头的手指,想起村里人跟她八卦的关于朱逸群的事儿,叹了口气,“人回来就好啊。”
“姑,别提这些事儿了。”大丽拦住了马占梅的感叹,本来朱逸群刚回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七大姑八大姨借着同情嚼舌根,现在村里人都习惯看见少两根手指头的朱逸群了,姑姑又来了。
“不提了。”马占梅笑了笑,“大林子,有对像了没?”这就是所谓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避开了一个坑,马上就到另一个坑。
“没有呢。”朱逸群不在意地笑了笑。
马占梅坐在那里吃着饭,眼睛撒么(来回看)着一会儿马大丽又看了一会儿朱逸群,马大丽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心说姑姑这是干啥呢?又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朱逸群,他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
一顿早饭飞快地吃完,朱逸群带着马宏生收拾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