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蓁在案几前跪下,思索着祁宴为何会叫自己看琴轸,一瞬间思绪好似被一团光照亮——
在公主府时,祁宴曾经给她看过姬琴公主的旧琴,给她讲过公主的一些癖好,曾说过姬琴公主每得一把琴,都会在琴轸上留下一些记号。
但面前这一把,琴轸完好,上面无一点刻画的痕迹。
既不是姬琴公主的琴,卫蓁心中压着的石头一下移开了大半。
卫蓁仰起头:“大王,此琴应当并非姬琴公主旧物。”
老宦官道:“并非公主旧物?”
“是。臣下知晓公主于琴上的一些特殊癖好,凡是收得一把宝琴,必定会在琴轸上刻字,记下这是收到的第多少把琴。但此琴没有的。”
晋王沉默了半晌,“这事你从何得知?”
卫蓁莞尔一笑:“在来晋国的路上,拜祁宴少将军所助,有幸翻阅过公主留下的琴谱,也有幸抚过公主的旧琴,从他口中得知。”
一侧的屏风后,绕出一道高挑的身影,少年走到玉阶前跪下,“是,母亲自学琴以来,每得一把琴都会刻字。此琴既无记号,绝非母亲之旧物。”
晋王身侧宦官,从高阶走下,行到案几旁,细看那琴一眼,仰头道:“大王,此琴确实不是姬琴公主的旧物,是此前收在库房中的一具宝琴,应当是看管琴的宫人弄错了。”
老宦官对身侧人道,“去将那侍女唤来。”
不多时,侍女从外走来,瑟瑟地跪地,如实禀告。
今日这琴的确是她不慎用剪子弄坏的,当时快要开宴,又害怕大王怪罪,这才随便用了些黏膏,将琴弦重新修补上。
是宫人弄坏的……
卫蓁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应当不止这般简单,但晋王已经发话,她也暂且将这份疑惑压下心头。
“此事是晋宫宫人的错失。公主起身吧。”
即便晋王声音缓和了不少,也依旧沙哑,叫人不寒而栗。
“今日之事,事发偶然,虽琴弦是被宫人弄断,但我弹出的琴音也到底污大王的耳,不知明日能否有幸,再为大王弹一曲?”
这话问得实在大胆,令晋王身边的老宦官也心头一跳,那诸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何曾敢主动提出给晋王弹琴,想要与晋王亲近?
卫蓁也是在赌,赌晋王的一个态度——
若是晋王今日答应,她便能更进一步,日后都借此缘由,慢慢与晋王亲近,得到晋王的信任。
那些被送来晋国的和亲公主,都进了学宫,唯独她没有。
她相比于那些公主,已经晚了一步,那便需要另辟蹊径,走一条捷路。
她惴惴不安等着一个回答,良久听到了千钧重的一个“可”字。
卫蓁如释重负:“多谢大王。”
她行完礼,直起腰,瞥一眼跪在身旁祁宴。
头顶又响起晋王的话语:“方才祁少将军自称为臣,是谁的臣?寡人何时有过你这样的臣子?”
“听说这些天,你都护卫在和亲公主身边。此番驱驰千里来晋都,不随楚人回去,是想借此留在晋国吧,可堂堂楚国的少将军,竟沦落到来我晋国当侍卫的地步?”
晋王记恨祁家,晋国朝堂之人都知晓,却都未曾料到,晋王会当着众人面,直接这样下外孙的面。
这毕竟也是姬琴公主的儿子啊。
灯烛摇晃间,少年沉声道:“大王问臣是谁的臣?臣非楚国之臣,也非晋国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