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两个人一个是明韶,另一个是静王妃。见我进来,两人俱是一愣。
“陛下?!”静王妃放下手里的药碗,拉着儿子行礼。
“没有外人,虚礼就免了。”我连忙伸手去扶:“明韶的眼疾,听说是好转了?”
明韶碰到了我的手,微微一抖,不露痕迹的后退了一步。他看上去较之原来更加清瘦,头发散乱的披散在肩上,眼上系着一块白绫。
静王妃看到我打量明韶,盈盈一笑,说:“谢陛下。齐太医开的药虽然好,就是麻烦,一天到晚,连睡觉眼睛都得敷着药。”
我也一笑,温和的劝慰他:“不是已经能看到些了么?尽快好了,朕还指着你去赤霞关助楚元帅一臂之力呢。”
明韶淡淡的说:“陛下下旨,臣即日就可出发。”
话里的讥讽之意,连静王妃听了也不安的蹙眉。
我恍若未闻,只是转眼去看墙上的画轴,几副画画的都是同一个男婴,憨态可掬,眉眼十分漂亮。
只一眼,我的心已经重重沉了下去。仿佛乐师的鼓锤轻轻一点敲在了鼓面上,再轻轻一点,然后就是轰然炸响的一片急管繁弦。一点冰凉的东西却从心底里慢慢的袭上了心头,再一点一点扩散到了四肢百骸。
我的额头蒙蒙的沁出了一层薄汗,眼前婴孩的画像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一双手臂扶住了我,许流风十分担忧的靠了过来,另外一边,是神色骇然的静王妃。
我伸手扯松了领口,窒息的感觉慢慢的褪了下去,耳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的轰响。
“原来如此!”我望着僵化如石的明韶,声音低得自己也听不清楚。
原来如此!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只知道马车刚一开动,许流风立刻不安的开口:“陛下,朝中奸党已然肃清。内乱虽平,外患却未除,陛下和六王爷万不可真的为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住嘴,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是: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
“陛下!”老狐狸又凑了过来:“陛下,万事以大局为重……”
“你住嘴!”我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当初用她做引子,不正是你这只老狐狸出的主意!”
老狐狸无奈的一叹:“臣是为了焰天国的江山社稷……”
我心里一阵喜一阵悲,只觉得人痛到了极处反而从那极至的疼痛里弥漫起一丝似快乐又似悲伤的暗火,不知不觉都化成了满心满眼的迷惘。
“画轴送来时,原话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故人所赠,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故人?只是故人么?
“既然说是故人,那想必已是断情了。”老狐狸长长一叹:“老臣接着找就是了。”
我森然一笑:“若是还找不到,就拿你全家上下一百口子大小狐狸的命来垫吧!”
老狐狸半晌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南华门,才幽幽的问道:“她已为小王爷生子,陛下真的不放在心上?”
我介意?亦或是不介意?此时此刻根本无从分辨,只觉得人如同在繁花似锦中漂浮一般,眼花缭乱的什么也不能去想了。
这话原本是不想回答的,可是走着走着,忍不住还是说了:“等找着人再说吧。”
一抬头,半弯明月正闲闲的挂在大殿的殿顶上,弯如玉钩,泻下了满地水银般的静谧。
幽沉沉的宫阙,在这水银般的光线里,竟也透出了一丝异样的温柔。
远处有更鼓传来,不觉得刺耳,却有种奇异的余韵,一直在深宫里缭绕不散。
亥时了。
正是往日里她带着兵开始夜演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