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管得渐松,阿克苏县城的虹桥巴扎(市集)恢复了一些旧貌,斯南跟着父母去过两回,对她而言,热闹,好吃,人挤人就最开心。沙井子镇逢星期天就也有人在314国道邮政局边上摆摊,维族人摆得少,汉族人摆得多。
镇子不大,干部和群众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兵团制撤销后,上海知青出了名的抱团难管,动不动静坐游行上访。于是镇干部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渐渐摊位越摆越多,把国道两边都占满了。
顾景生远远地就看见一串卡车堵在国道中间按喇叭,周围全是人,谁也不慌,各忙各的。靠着邮政局的几十个摊主都是维族人,地上铺着毡子,水果和蔬菜摆得稀稀落落,有三轮车上竖着几根铁杆,吊着半只羊,还在往下滴血,一个高大的维族汉子戴着小巧精致的花帽,身穿黑色皮围裙,正在磨刀嚯嚯。他隔壁的维族大妈脚边放了口大铁锅,里头是羊肉抓饭。堵住卡车队伍一群羊,正咩咩地叫唤着不肯迈步,不知道是不是物伤其类。
顾景生把自行车锁在一棵树上,掏出一个网袋往斯南脖子一套:“走,说说你今天想吃什么?”
斯南诚实地说:“我想吃糖醋小排、白斩鸡、狮子头,还有上次我阿娘做的鸭子,肚子里的米也好吃。还有——”
景生嫌弃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每天就知道想得美,喂,涎唾水流出来了。”
斯南伸手一抹:“没有!你又骗我!”
“你怎么还这么傻?”景生拉紧她的手挤到一个维族大爷面前:“不知道学校的宿舍给不给养鸡。”
斯南看着竹笼里毛茸茸的小鸡爱得不行,忙不迭地点头:“给给给,养养养,要十只!”
“买一只公鸡,四只母鸡。”景生蹲下身挑鸡仔,不忘完成任务:“我们一共买回去几只鸡?”
斯南开始掰手指:“五只。”
“错了。”景生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一只公鸡和四只母鸡会生很多小鸡,所以我们买回去很多鸡,多到数不清。”
斯南张着嘴,呆了会儿怒了:“阿姐不是这么说的!1+4等于5等于5等于5!
我会数数,12345,6789——10!”她用力张开十指,动了几下,再三确认自己没错。卖小鸡的大爷哈哈笑。
景生付了一块钱,把一只小鸡轻轻放到她的爪子上:“捧好,别掐死了别摔死了啊。”
斯南捧着,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走路都轻了不少:“嗷嗷嗷嗷,小鸡你别动,嗷嗷嗷,动了你会摔死的。”
“小戆徒。”景生叹气,果然无论在景洪还是万春街还是沙井子,到处都是戆徒,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心惊胆颤高空行走的小鸡最终还是回到了景生拎着的篮子里。斯南吃了两颗大蜜枣一把葡萄干后,把刚才上当受骗的愤怒抛之脑后。让景生烦恼的就是这小戆徒什么摊子前都要看一看问一问,假模假样地跟人聊天。
“伯伯,你这个切糕看起来真好吃。啊呀,伯伯你的花帽真好看。那个卖羊肉的叔叔的没有亮片,一点也不闪。”
叮,陈斯南获得免费切糕一小块,2乘2厘米见方。
“阿姨,我从来没见过你家这么大的葡萄干,你看我表哥刚刚买的这么小!和你卖一样的价钱。唉!”
叮,陈斯南又获得免费特大葡萄干一把,目测超过十粒。
“啊!沙木沙克?沙木沙克哥哥,我是南南呀,坐在你后面的后面的右边的右边,你上次被老师——”
叮,陈斯南再次获得免费西瓜一片。
“叔叔,沙木沙克哥哥被老师表扬了,他给我取了个名字:阿娜尔汗,好听吧?”
“阿娜尔汗?哈哈哈,下次叔叔带阿娜尔汗(石榴)来,你记得来吃。”
“嗯嗯嗯,叔叔再见,沙木沙克(大蒜)哥哥再见!”斯南乐呵呵地朝着一脸不乐意的沙木沙克挥手。
买完菜,顾景生拖着依依不舍的斯南往回走。斯南脖子上的网袋里有五根茄子一把香菜两根大葱,香菜叶子时不时在她鼻子下头晃,害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直苦着脸喊臭。景生用大葱把香菜拨开:“你现在看起来是一只小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斯南眼睛盯着大葱,觉得大葱好像快插到自己鼻孔里了。
“猪鼻子插葱,装象呗。”顾景生笑了两声,觉得把顾东文用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套在斯南身上有点没意思
,一低头,看到斯南还斗着眼在努力看大葱,又觉得还是有意思的。
顾西美忙活到中午,堪堪把大家具都安排妥当,开始拆包裹箱子,看到五只毛茸茸的小鸡和扑鼻而来的臭鸡屎的味儿时,有点崩溃,当着斯南的面,她不好凶顾景生,但脸已经控制不住地垮了下来,偏偏斯南还一脸求表扬的嘚瑟样儿。陈东来就在这不恰当的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