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崇的余光看着这位金大人,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就一叹:大意了!谁知关在这别院里,竟是叫他发现了密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防着就是他。结果,他不挑明密道与自己的关系,只顺着自己说,这就是有奸细。
而后,顺理成章的要查奸细。
其实奸细案跟马高有甚关系。可便是没关系,也经不住这么问。马高此人一身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正如侯孝健说的,此人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此次之事,当真是自寻死路。
牛继祖对着马高爆锤,打了好几下,便被跟来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将领给拦住了:“牛将军,适可而止。”
牛继祖冷笑,对着此人:“马平,这是军中,不单是你马家的家事。”
“既然是军中,自然该按照军法办。”马平扶起了被打的蜷缩成一团的马高:“便是马将军夜宿沈副将家中,那又如何?男欢女爱之事,你也得管?那女人守不住找男人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这边陲之地,若是妇人各个守节,那这些妇人便都不要活了。”
说着,就将马高挡在身后:“这事有自愿与非自愿之别。若是那妇人愿意,马将军又有何错呢?若是家中主母知晓此人,马将军便连养外室也算不得。那妇人不过是马家未曾对外告知的一个妾氏而已。可这种事,又只是区区一个妾氏,为何要告知他人?”
牛继祖被气笑了:“若是妾氏,若是外室,他为何不说归家去住了?你想想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说了,他去了袍泽家……”
“那也不过是个姘头,又能如何?打五杖而已,自有军法处置。”又何劳你动手?你牛家而今还有伯爵的爵位,可也莫要当我们马家无人。
马平振振有词:“除此之外,还有何错处?擅离职守?老叔王若未曾下旨寸步不离,这又怎么能算是擅离职守?”
竟是一推六二五,将马高摘的那叫一个干净。
说着,他就看向四爷:“金御史,您断案入神,可千万莫要冤枉了好人,叫那奸人得逞了去。”
牛继祖指着马平,气的面色青紫,偏又回不了一句话。
四爷还未言语,陈瑞武便道:“这位马小将,你此番之言,是基于沈家遗孀自愿的前提下。可其实呢?你问过对方?还是你早前就知道两人的事,对他们媾和的事情早就知道始末?”
马平笑了一下:“陈将军,在下已经派人去请那沈家妇人了,带来请御史一问便知。”
陈瑞武深深了看了马平一眼,此人乃是马家庶子,却不想比马高处事高明了许多。只是,此人也算不得是聪明。身为庶子,不言不语,假装不知,躲开就好!等到马高坏了事了,他也就出头了。
却没想到,他出面先维护马高了。
行!御史问是吧,那就叫金御史问嘛!问出来,能拿下马高,这是好事;问不出来,也就知道金御史对水崇的态度到底是如何的。
那沈副将家住的并不远,既然原来已经到了副将的位置上,住的地方自然偏中心位置。而边陲将领的家几乎都围在这座别院的附近,越靠近中心越安全嘛。
马平一看情势不对,马上叫人去接。而今怕是已经快到了!
果然,这沈夫人便被带了来,一路都低着头,拘谨的很źǵ。
众人都看金御史,可四爷没问,而是跟冯紫英说:“请公主前来。此乃女眷,沈夫人只是证人,因此事难免受惊吓。还是请公主吧,妇人之间,便于问询。”
说着,便朝着沈夫人一礼:“对不住,唐突夫人了。”
沈夫人微微抬眸,而后回礼。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手里捏着剪刀,微微颤抖。
桐桐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站着这么多男人,只一个妇人站在中间,被各种视线打量。她微微皱眉,听到见礼之声,她也只‘嗯’了一声,便朝正厅去了。
走了两步,回头看沈夫人:“夫人随我来。”
沈夫人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而后看见一双黑色的女靴,以及披挂在身上的红色大氅。然后便木然的跟着朝里面去了,直到前面的人站住了,她才猛然停下来往下一跪,只不言语。
桐桐蹲下来,跟她对视:“夫人,今日之事我也才听闻。”说着,她叹了一声,“我很高兴看见活的夫人,我觉得夫人最了不得的便是——活着!”
沈夫人猛然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是真诚的,她真的认为:如自己这般,活着……活下去,是一件及其了不起的事。
桐桐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拉了她一起站起来,然后去椅子上坐了。
“我说的是实话!女子活的艰难,丧夫带子,活的更艰难。有家族庇护,需得在家族内苟着,虽无外人欺辱,可只要有人的地方,便难免弱肉强食,便是日子好,也有限;无家族庇护,那便有外人欺辱。说到底,还是那个字——难。”
沈夫人没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有那一等人,捏着人的命脉。抚恤金在别人手里,而抚养孩子又怎么能少得了银钱。自己一死倒是干净了,孩子怎么办?便是咬着牙,也要忍着。此事张扬出去,怕孩子被世人鄙薄?便是去告官,谁又能管?谁又敢管?有理的变成无理的,错反倒是全在你身上。
世人会骂,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这是女人水性杨花,男人怎么不找别的女人,只找你?彼时,世上不仅没了你的立足之地,连孩子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沈夫人浑身都颤栗起来,而后嚎啕出声。
桐桐轻轻的揽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并不催着问。
沈夫人一边哭一边道:“我夫去后,便有人来送抚恤金。马高那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