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夜间放出的哨骑,此时随着大军沿河铺陈,早已经无法立足。随即,宋军与金军都尝试升起热气球,但是这个时候,看似不起眼的雨水威力就已经显现出来,双方的热气球勉强燃起,却很快随着雨水打湿沉闷难高。
这种情况下,金军占据高地,明显具有更好的视野优势,而无论是高地-石桥正后方的李彦仙还是吴玠、郦琼,又或者是高地-石桥下游获鹿城大寨内外铺陈候命的赵玖、吕颐浩、王彦、杨沂中,全都只能靠望远镜来作窥探,却根本不可能窥到既有营寨在侧面遮护,同时还有高地阻挡的高地后方洼地中的金军布置……仅仅从这个角度而言,石桥那里的高地就必须要掌控。
大约出营足足一整个时辰后,韩世忠部方才越过轻骑掩护,亮出那面‘天下无双’的大纛,然后在昨日侦查后预定的地方大面积架设浮桥,并以旗语迅速传递向石桥方向打出旗号,数万轻骑也开始铺设浮桥,以作必要之需。
而几乎是宋军刚一动作,太平河东南一侧的金军便立即察觉到了动向。
此时尚未开战,指挥通畅,高地上与高地周边的金军高层明显有些汇集和讨论,靠近上游的侧翼也有相对反应,似乎是准备分出对应兵马,将韩世忠部御营左军堵塞在河边之意。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指挥若定’的崭新大纛下,一声长长号角忽然吹响,旋即,前军李彦仙处鼓声响起。
就在石桥跟前候命的王德一面下令部属自两侧架设简易浮桥,一面以次子王顺为前卫,长子王琪率几十骑为后卫,然后字面意义上的一马当先,亲自从石桥上驰马而过。
太平河对岸金军无数,于细雨中遥见王字大旗当先过河,一开始还以为是雨水影响视线,看差了旗帜大小和字迹,便是高地之前,呼延通固守的石桥旁小坡上,金军宿将阿里所统一部数千步骑,也一时犹疑不信。
但很快,便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王德父子三人既然只率几十骑驰马过桥,来到小坡阵前,停马稍驻,王德便亲自放声呼喊:“王夜叉在此!乃公自靖康以来,凡十余年,与尔等交战百余阵,皆如筛糠磨面一般,今日可还有一两个不怕死的金狗吗?”
意识到是一名节度使、副都统几乎孤军到前,小坡上负责堵塞石桥的金军非但没有被惊吓到,反而上下齐齐大喜,最近一名猛安不等谁来下令,也不与其他几个猛安打招呼,明显存着抢功之心,乃是直接引亲卫驰马出阵迎上。
双方须臾便接近到相隔数十步的距离,然而王德却并不驰马相迎,反而自马侧油布下摸出一张女真样式的硬弓来,只是抬手一射,便正中对方面甲眼窝,将这名猛安射落马下。
随即,鼓声隆隆之中,其人收弓在鞍,持矛催马,大吼向前,以堂堂一镇节度之尊,率两子杀散这十余骑亲卫,然后片刻不停,引石桥上跟来的本部小股步骑直接冲入石桥前的小坡敌阵。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大将当先,冲锋陷阵。
王德乃是成名十余年的持节大将,父子三人一起先发冲入阵中,其本部追随日久,自然士气大振,石桥上争先争先挺进不提,便是正在铺设浮桥的地方,其部属也都按捺不住,居然有人直接趟水向前。
小坡主将阿里此时不在本部军中,他之前得知韩世忠亲率本部自上游分兵来渡,收到完颜奔睹召唤,便折身往高地上而来,好与几名万户商议对策,努力调整阵型,此时却正好是在高地对着石桥的半途坡面之中。
而这名女真宿将,遥遥看到王字大旗一马当先,直入自家阵中,引得石桥正面宋军争先恐后,冲动自己阵脚,非但不怒,反而环顾左右,含笑出言:
“王夜叉堂堂节度使,竟然亲自冲锋陷阵,我一个老卒,还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言罢,其人不待左右回复,也不再去高地上军议,而是直接调转马头,拉下面甲,然后高高举起一只骑兵锤,不急不缓,引着自家将旗朝小坡处折返回来。前方、周边,原本一时不知所措的下属本部,但凡看到这一幕,不分骑步,纷纷转向抢在阿里身前,直冲王字大旗。
ps:感谢安娜累了qaq、bckoon413两位大佬的再度上萌,感谢云竹之歌、夏侯宁远的打赏。,!
小儿所系,实际上,臣请以逆子归军,所求者,不过父子三人皆能尽力王业,同生共死而已!请官家务必许臣父子三人,为此战之先!”
言罢,王德干脆不顾身份,连连叩首……周围大将,却都肃然,刘錡更是喏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赵玖思索片刻,也不再犹豫:“王卿这般豪气,朕若不许,反而小气,便特许你部出列先发,为全军之先!”
王德一时大喜,赶紧起身归列,甚至还朝扶腰而立的韩世忠轻轻瞥了一眼。
韩世忠只是摇头失笑。
“王节度豪勇可嘉,但大军交战,隔河争夺要地,层叠而发是必然,此类事可一不可二,否则必然打乱进军步骤,其余人等,不可再仿效求战。”赵玖等到对方归位,这才认真言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人要说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度向前一步的呼延通也沉默着收回了脚,不敢再有言语。
而见到众人无言,视野越来越明亮的堂前,赵官家不禁喟然:“你们没有话,朕还有一点,刚刚吕相公做了白脸来强调军纪军法,现在朕总要说一些许诺封赏的,否则谁人又凭什么来拼命?唯独朕自问当政十年,说的话、许的诺,还是值些钱的……你们听着就好。”
众人精神一振。
“忽儿札胡思?”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赵玖先喊了身前一人。
“小王在。”忽儿札胡思一个哆嗦,在自己儿子的推搡下赶紧拱手而出,语调怪异,但姿态极为谦卑。
“对你朕有两个言语。”赵玖平静以对。“一来,你部大约占此战全军十分之一,此战后的战利品,无论是战场收集的甲胄军械,还是真定府打下后的金军库存,都有你们西蒙古十一之数;二来,只要此战你们西蒙古不落后于人,朕向你保证,只要大宋还有余力,都会确保西蒙古王世代出于克烈部,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你不必为后代不能守业而忧虑。”
忽儿札胡思也不知道有没有想清楚其中利害,又来不来得及权衡妥当,但当此之时,又能说些什么,自然是拱手谢恩。
倒是身后长子脱里听到此言,情知这种堂堂天子当众宣告的政治承诺有多重,更兼之前私下君臣许诺在先,相互映照,却是按捺不住,当场随之出列谢恩,以作表态。
赵玖越过这对父子,看向了耶律余睹:“耶律将军!”
“外臣在。”耶律余睹的表现就冷静多了。
“多余的话,朕不讲了……此战后,你部与御营军同等待遇……至于耶律将军本人,若归西辽,朕必定亲自举荐你做北院大王,来执掌河西;若不愿归西辽,郡王之位还是有的,殄灭女真后,想归家乡也无妨,断不会让你有所遗憾。”
耶律余睹微微拱手,平静谢恩,似乎早有相关思虑。
“两家援军之后,剩下的我就不一一说明了。”赵官家在座中转过头来,盯着剩下满院子御营军官,依然平静。“大约分两层意思,你们回去后,今日渡河前可以说给全军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