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突合速身后骑兵,只剩下百余骑而已,而且还在不停向南侧石邑方向离散。
但是,这依然不能阻止呼延通的勃然大怒,他很可能是这个战场上对突合速避战而走最愤怒的一个人,其人当即翻身上马,只率几十骑越众追击。
而就在主战场这里乱做一团时,更吊诡的事情却发生了——大约驰出不过数百步后,本来已经大概率逃出生天的突合速却又忽然向左转向绕行……这也没什么,因为转向后的南面是石邑所在……但是,在转向南面之后,突合速根本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转向,直到完全掉头,然后与呼延通的追兵当面相撞。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昔日以骁勇闻名的女真宿将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般,一马当先,挥舞战锤,亲自冲杀在前。
两名将军直直相迎,呼延通明显被对方这个战术上的回马枪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居然被突合速拎起锤来,砸中了他本就受了伤的一侧胳膊。
剧痛之下,呼延通翻身落马,但一击得手的突合速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其人很明显是受伤脚部失力的缘故,一击之后,就在马上失去平衡,随即就被迎面而来的呼延通亲卫给一锏推下马来。
二人几乎是先后脚滚入了一个满是泥水的洼地里。
说是洼地,其实只是平原上地形稍凹的一处存在,存水不过到人小腿,呼延通先落马,也先站起身来,而明显是在落马过程中丢了重兵器的他选择自腰后掏出一把匕首,然后便甩着一支脱力的胳膊朝着突合速狼狈奔了过去。
另一边,突合速努力想在泥淖中站起身来,却根本无法站直,屡次起身,屡次滑倒。
其人滑稽姿态,引得走到跟前的呼延通哈哈大笑。
但也就是此时,这个坐在泥水中的瘸子万户却忽然自奋力一扑,将对方死死压在身下。
呼延通努力挣扎,并尝试用匕首伤敌,却在单臂难敌双手的状况根本寻不到甲胄缝隙,只能任由匕首从对方腰后甲上不停划过。反倒是自己,被对方按在泥水中连呛了数口,渐渐不能发力。
不过,泥淖周边,早有宋金两军骑士疯了一般直接滚下马来,尝试救援,最先一人正是一名宋军。
突合速不敢拖延,恨恨将对方头盔往泥水中砸了几下后,便主动弃了已经有些脱力的呼延通,朝着另一侧一名靠近金军骑士奋力爬了过去。但行不到两步,其人唯一可以发力的一只脚便猛地吃痛,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呼延通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小腿。
这还不算,一击得手,呼延通复又奋力拥上,自后方将对方单手环住,不管对方如何捶打,就是死活不撒手。
“杀了这厮……咳!”眼见着宋军骑士先到,伏在对方背上的呼延通放声来喊,却又连连咳嗽。
手持兵刃的宋军骑士不敢犹豫,越过自家统制,对着突合速肩部便是奋力一锤。
突合速当场惨叫。
也就是此时,相向抵达的金军骑兵也到,却毫不犹豫朝着那名宋军骑士背上奋力一锤,然后居然又反手砸到了呼延通尝试裹住突合速的那个胳膊上……但呼延通丝毫不为所动。而根本来不及砸开这支胳膊,远处尚未抵达的又一名宋军骑士直接一锤掷过来,又将这金军砸翻在地。
接着,仿佛发了狂一般,一直尾随着各自将领的宋金两军亲卫纷纷下马,双方各几十骑,全都是重甲铁锤,直接就在泥淖中战做一团。
红的白的黄的黑的,也全在雨水中混成一团。
面罩的存在,使得混战双方很快就不能再确定哪个人是自家将军,或者说那个躯体是自家将军所在,唯独御营左军的铜面稍能分辨敌我,确保这种血腥的肉搏战持续不断。
真的是持续不断。
因为早在目睹了双方将军一起落马之后,原本就很混乱的这个位于全局战场西北角的边缘战场,便已经陷入到了全面混战之中。
原本折返的女真骑兵纷纷掉头,便是已经开始南移的突合速部北翼步兵,也一分为二,有人低头加速向南翼大部队会合,有人干脆向宋军阵中反扑过来。
宋军不遑多让,整个军阵也都陷入狂躁之中,身侧有敌人的立即和敌人交战,身侧没有敌人的,则纷纷向着两名将领落马之处蜂拥而去。
两支部队,迅速陷入到了最惨烈的肉搏生死战之中,双方根本就不是杀红了眼可以形容的……因为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一个上午的交战中杀红了眼,而此时的疯狂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刻钟多一点后,随着契丹骑兵与解元部的仓促来援,战斗迅速分出了胜负,疯狂也戛然而止。
一时间,到处都是呻吟声与哭泣声。
而呼延通与突合速的尸首也被重新找到,并在雨水中迅速得到冲刷,唯独二人挣扎在一起,而且挨了很多分不清敌我的锤击,居然一时难以分开。
谁都没想过,这个局部战场会以这种方式来做出了结。
这么快,这么血腥。
解元沉默立在呼延通尸首前,一时不语。
契丹将领耶律奴哥打马过来,不敢插嘴,便转身朝尚在对峙的突合速部南翼阵前而去。而等他刚一过去,一名丢掉了兵刃的金军猛安便直接举着手中银牌走了过来。
很显然,这名汉儿军猛安在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后,丧失了最后的抵抗勇气,再加上其部实际上被隔绝在了主战线之外,所以选择了举众投降。
而这一部,也成为了这一战第一个主动投降的成建制金军。
“不要杀我!”
当耶律奴哥将此人驱赶到解元身侧时,这名汉儿猛安直接在呼延通与突合速的尸首旁跪了下来,并对解元脱口而言,片刻不停。“我有机密军情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