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槐木人偶的右手,已经现出了一枚虚幻的铃铛,而它的双眼部分,更是闪动着奇异光泽,往远处的席应注目过去。
——其实也没有多远,薛云柔一直都在用法术催动快舟,在江面上的行驶速度,竟完全不逊色于席应的飞遁。
席应在望见槐木人偶之后,也眸色大变。他眼中闪现凶光,竟然止住了退离之势,转而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剑,往李轩直扑过去。
“御气凌霄,去死!”
那剑气澎拜,赫然破分开百丈江河。可那剑光还未能及李轩之身,就被素灵环御剑拦住。
此时素灵环的眼眸里,也闪现着异泽,有惊奇,有兴奋,也有期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可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席副都御史,对于她家的这位二公子,可谓是忌惮备至,甚至是畏之如虎。
——更关键的是,这位身具的浩然正气,不知何故竟已无法使用。
“你休想得逞!有我在,席应你若能伤二公子一根毫发,便算我输。”
一个没法使用浩然正气的儒修,岂非是等同于没了牙的老虎?
而此时桃木人偶,则摇动起了它手中的铃铛,竟发出了钟鸣一样的声响,使得席应的身躯,蓦然一个巨震,然后他就双眼涣散,陷入到失神状态。
“放心!我不会信护法一面之词。”桃木人偶笑望着席应:“究竟是否伪儒,去问心六关里面走一趟吧。贪色权名,我就不问了。只需你过了叩心与问道,今日你便可全身而退!”
可仅仅不到二十个呼吸,李轩等人就见席应的鼻间喷出鼻血,脸色也变得青黑无比。
此时就连他化天魔素心,也变得惊异无比:“啧啧!与叔母通奸,还有弑师之罪!这等罪孽,说他恶贯满盈都不为过。怪不得李轩会说你是伪儒。你这样的恶人,居然也能位列理学名儒之林,虞子那家伙如果还活着,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此时席应一声嘶吼,躯体剧烈挣扎。可他的意识,终究还是没能从问心铃幻境中挣扎出来。
“接下来是问道,这才是关键。”
那槐木人偶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意:“他若能过这一关,那么便是你手中的‘文山印’,也奈何不得他。”
此时江面之上狂风席卷,大浪起伏。席应的脸色,也在苍白与青紫之间变换。他先是口中溢血,接着是五官七窍,血流不止,最后那浑身毛孔,都溢出了血点。
而在席应的上方,则逐渐现出了‘存天理,灭人欲’这六个大气磅礴的苍劲篆字!
下一瞬,二十七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彻在这江面之上。
“杨朱余孽,当诛!”
席应不禁‘噗’的一声,再次口吐鲜血。这次竟是夹含着大量的内脏碎片,血喷十丈!
这位从幻境中苏醒,然后就从空中跌落了下来,坠入到了恶浪迭起的江河中。
“果然是没能过关!”槐木人偶一声笑:“这位学问是有,在理学上造诣很深,可他心里信奉的,却是杨朱之学那一套。虞子这些儒门先贤见了,那是定要仿效至圣先师,诛少正卯的。”
李轩闻言了然,他知道杨朱之学,那是远古战国年代,曾经风行于那个时代的贵族之林。
其核心要义,就是‘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意思是拔自己一根寒毛利天下,但我不给;让普天下来奉养自己一人,我也不同意。
每一个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既不做有利于天下的事,也不做有害于天下的事,那么天下就会变得很好。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李轩是从现代过来的人,知道这种极端的自由主义会结出什么样的恶果。
何况这席应,虽然不到‘悉天下奉一身’这个境地,可在其心目中,日后位列宰执才是最低的个人需求,在这个过程中,这位又怎可能不做‘害天下’之事?
素灵环此时已御剑往河面飞斩,要将此人一剑斩杀,却被李轩拦住:“没必要,此人身负圣旨,刀斧不能加身,否则我等反受其祸,就让他死在河里吧。”
素灵环却觉不解:“有道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二公子,似这等样的阴险小人,一旦放虎归山,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是真没必要。”立在快舟后面的薛云柔笑道:“你不杀他,这个人也已死定了。他那一身所谓的‘浩气’已被问心铃废除,可见其心不正,学问不纯。诚意伯只需策动几位御史上一封弹章,就可将之罢官问罪!即便诚意伯不出手,李轩身为理学护法,也只需几封书信,就可使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罪。所以他哪怕活下来又怎样?还是得死。”
她微摇着头:“此人将彻底身败名裂,失去所有的一切。不过这事自有朝廷出手,与我们无关了。”
李轩眼见恶浪中的席应挣扎的越来越弱,逐渐沉入水底,这才伸出手,去抹那‘槐木人偶’身后的两个血字。
不过里面的他化自在天魔却不甘心,把躯体扭动,躲避着李轩的手:“别啊!别啊!护法,大人,手下留情!我好不容易从问心铃出来一次,你就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嘛,我都在那里面呆了一千二百年,无聊得要死了。”
李轩则冷漠无情:“无聊也得回去,问心铃那边不可无人看守,你这天魔我也不放心,不敢放纵分毫。”
他化天魔‘素心’则是一声苦笑:“这一代的理学护法都已经选出来了,谁会没事去问心铃里面找罪受?我也逃不出来的,你的‘知行合一’,让虞子的封印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