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雁约莫是想笑的,但还是绷着嘴角忍住,将头偏到了另一处盯着桌上的玉雕摆件看了会儿,才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只是觉得有趣,才想说给夫人听。”宋小河倒是很认真地回答。
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经常把“我师父说”挂在嘴边,这是常事。
她与人闲聊,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宋小河看着崔明雁的侧脸,见她虽有三四十的年纪,但眉眼生得好,面上就不显年岁,就算面上没有表情,语气平淡清冷,眼眸也是柔和的。
是江南水乡才能养出来的,莲花般的女子。
若是她也有娘亲,应当也是这样的年岁。
或许比不上崔明雁这般华贵,但一定也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宋小河心念微动,主动道:“沈夫人,此次我们前往南延途经此地,匆忙拜访沈府,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倒是有一份薄礼想送给沈夫人,还望沈夫人不嫌弃。”
崔明雁一顿,颇觉讶异,“你给我准备的?”
宋小河点头,然后从手上的玉镯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纯白无瑕的小瓷人,送到崔明雁的面前。
沈溪山虽站在后面,也能一眼将这东西看个清楚。
正是宋小河先前在他那灵泉殿中捏的小瓷人,她从五个当中所挑选的,最令她满意的那个。
这小瓷人是最像宋小河的那一个,丸子发髻和四条小辫,以及高举的双手,像是个求人拥抱的小娃娃。
沈溪山捡了其他四个,这最后一个却被宋小河送给崔明雁。
崔明雁是怎么也没想到,宋小河会送她一个这样的小东西。
“这是……你?”她将小瓷人拿过去,仔细看了又看,凭借着发髻认出了这瓷人捏的是宋小河的模样,“为何送我此物?”
宋小河看着她,低下头,用很慢的语气说道:“我自幼没有爹娘,被我师父照顾长大,前些日子我师父犯了错事,亡于长安。之后我不愿面对师父离世,藏进了梦中,屡屡逃避现世。”
她转头,将眸光落在身后的沈溪山身上,正午的阳光正对着宋小河,将她的身上披上一层灿烂的金芒,“后来是沈溪山让我明白梦境不是栖息之所,让我接受了师父的离世,那日我做了这个小瓷人与他道别,可师父已经亡故,我的东西无法送给梦中之人,这瓷人儿便没有送出去。”
“今日得见夫人,我想着,若是我有娘亲,也该是你这般模样,所以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夫人。”
宋小河的话就刚说完,崔明雁的眼泪就流了满脸,豆大的泪珠砸下来,落在了瓷人上。
身边站着的侍女赶忙送上锦帕,轻声宽慰,崔明雁拿着帕子却先将瓷人身上的泪液擦去,哭着道:“你是个好孩子啊。”
她起身,将宋小河搂紧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打今儿起我就是你娘亲,反正我生了这儿子跟没生也差不离,这死小子这么多年也没回家过几次,这次回来将你带着,也算是他这个黑心眼的行善积德,有几分良心。”
沈溪山被骂,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宋小河没想到崔明雁会哭,心想着应当真的是沈溪山修无情道的时候太过冷漠,将这位母亲伤透了心,所以听了她的话才想到了难过之时,于是乖顺地伏在她肩头。
最终这场待客,以崔明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妆容都要失色,才匆匆结束,临走时还叮嘱沈溪山晚间带着宋小河一同去后院用膳,见一见他父亲。
沈溪山点头应了,没再多说。
待她走后,宋小河摸了一把自己的肩头,有些潮湿,上面都是崔明雁方才哭的痕迹。
沈溪山道:“我带你去换身干净衣裳。”
“不必。”宋小河用手拍了拍,笑着说:“这是母亲的眼泪。”
晴空万里,天蓝得纯粹,宋小河出了正堂之后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浑身暖洋洋的,便要沈溪山带她去城中逛逛。
临安城的风土人情与长安的差别很大,极具特色的建筑赏心悦目,街头来往的窈窕女子,也穿着秀美的衣裙,毫不吝啬地展示江南美人的风姿。
城中多是文人墨客,行上一段路,就能看见三两书生打扮的男子,手中持着折扇,站在桥边或是树下吟诗作对,抚琴吹笛。
仿佛处处充满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