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儿时娘亲把他关在地窖里打骂时说的那样,生来就是不干不净,不人不鬼,真够恶心。
裴寂并未收敛神情里的自厌与自嘲,扭头看向灰尘遍布的墙角。在闷雷和暴雨的双重夹击里,他听见宁宁的声音。
她的语气居然称得上是“轻快”,在开口前甚至短促地笑了声,像是被夜风摇动的清脆铃铛花响:“哪有这么可怕?”
“虽然的确有很多魔修犯下过罄竹难书的罪行,但除此之外,魔族也有不那么可怕的一面啊。”
宁宁的目光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比如琴娘,情愿付出一切,只为保全乔颜这个非亲非故小女孩的性命;又比如祁寒,明明只要自行破开水镜阵法,就不会被我们抓到任何把柄,却为了保住同族的性命苦苦支撑,最后落得个失败退场。”
她说罢停顿须臾,思索片刻又道:“哪怕是魔,也是有情的,并没有绝大多数人想像里的那么凶恶。所以——”
裴寂听见她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宁宁把脸颊转到了他所在的方向。于是少女清泠的声线穿透层层风声雨声,啪嗒一下落在耳膜:“不要把其他人过分的话放在心上,裴寂。魔族血统又怎么样,你和我没差。”
原著里曾提起过魔族后裔的处境,无一不是如履薄冰、受尽歧视,裴寂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什么肯定,身边只有源源不断的恶意与责骂。
但其实他与其他仙门弟子并无不同,同样是意气风发、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心里没有太多弯弯拐拐曲曲折折,如同未经玷污的白纸,纯粹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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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此番来到秘境,灵狐族对魔修更是深恶痛绝。
乔颜曾咬着牙告诉他们,要与所有魔族不死不休;“琴娘”亦在闲聊时无意间提起,魔物生性残暴,必然不会遵循善道,也不知当时裴寂听罢,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宁宁的语气云淡风轻,裴寂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迟疑好一阵子,才抿着薄唇看向她。
夜明珠的光华柔和细腻,像潺潺流水静静流淌,穿行于雨丝、发丝与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之间,给女孩圆润的杏眼蒙上一层莹白亮色。
他们两人站在同一件衣物下躲雨,由于身处狭小幽暗的空间,彼此的间隔自然也就微乎其微。
属于宁宁的栀子香气四散蔓延,伴随了冷冷夜雨的寒凉,却又隐约带着她身上的温和热度。
像丝丝缕缕的线条交错勾缠,与他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宁宁说着挥了挥拳头,信誓旦旦地抬起脑袋:“要是有谁再讲你坏话,师姐会帮你好好教训他——你自己也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她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裴寂的目光。
宁宁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目光。
漆黑瞳孔深沉得有如大海汪洋,内里惊涛骇浪、暗潮汹涌,好像只需要望上一眼,就能将她吞没其中。
裴寂亦没有移开视线。
他们隔得的确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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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与嘈杂雨点,这处颓败的房屋角落却安静得有如时间凝固。
宁宁的脑袋卡了壳,恍惚间似乎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裴寂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啊。
不对不对,那那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要一动不动接下他的视线?
这个念头甫一掠过脑海,宁宁一个激灵,立刻低下脑袋。
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些话来缓解尴尬。
她本想用手掌捂住脸颊用来降温,却又总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明显,摆明了告诉他自己在脸红,于是只得低着头,舌头打结地低低出声:“怎、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