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胡府里没有一盏灯笼是亮的,目之所及的所有亭台楼阁,都在暗夜中带着模糊不清的深蓝轮廓。
绕过一处水榭,引路的锦衣卫遥指前方的庭院,“就在那里了。”
恭王停下了脚步,身旁的太监则快步上前,脚步轻快地进了院子。
不多时,那小小的庭院里,竟走出了胡老夫人、胡夫人、两个姨娘、还有四五个孩子恭王一眼认出,为首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胡一书的长子胡律。
这么多的人啊,竟都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恐和茫然,火把的红光映着他们苍白的脸。
内宅的女人们虽然平日里并不参与朝政,但在数次内宫的家宴上与恭王都有一面之缘。有几人认出了不远处的王爷,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但唇齿颤抖间,又无人敢先开口喊出声。
恭王这时上前,先扶住了胡老夫人的手,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胡老夫人两眼昏花,这时才看清了来人,片刻的发怔之后,眼泪便流了下来,她丢了手杖就要给恭王下跪,恭王两手托住了她,低声道,“一书委托本王来看看……”
什么也不必再说了。
胡老夫人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攥着恭王衣袖,久久没有松开。
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胡家的口人终于在这天的后半夜出了府,上了恭王带来的三辆马车。
临行前,恭王又亲自向锦衣卫询问了几句对胡府的看守处置,无非是一些做好防火防盗的老生常谈,那锦衣卫连连点头,虽是应承了下来,但看起来却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恭王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也为难?”
“倒不是为难,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恭王口吻中有几分不快,“你说就是了。”
“王爷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上头换了一批人,接下来的几日许多事情都在交接中,所以这几天里很多地方都人手不足,有些差事办起来可能就会顾及不周全……”
那锦衣卫说到这里,向恭王拱手,“但王爷放心,胡大人这边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毕竟皇上专门提点过这里要留心,所以卑职等人定当全力以赴……”
恭王只觉得心中一阵波澜。
“换人?”他停下了脚步,“换了什么人?”
那锦衣卫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目光悄然转向恭王,仔细留神着他的眉眼,“原来的指挥使大人、我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的蒋三,傍晚被处死在鸩狱了,王爷不知道吗?”
恭王冷哼了一声,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以一种极为严厉且憎恶的眼神回望,一字一顿地答道,“……你们北镇抚司的事,本王如何知道?”
那锦衣卫被恭王的目光震慑了一下,连忙俯身跪下,“王爷恕罪!是卑职冒失了。”
“……滚。”恭王咬牙答道。
那锦衣卫言辞之中虽有惧意,但动作上却依旧从容,他像平常那样向恭王行了个拱手礼,而后便转身重新回到了胡府门前,面色平静地目送恭王一行人远去。深夜里一声鞭响,三辆已经调转了车头的马车,向着来路缓缓驶归,妇孺们几不可察的哽咽化作最后的悲戚回望,随着马车的转角,这最后的视线到底也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