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国媳妇儿还是死了。
她的大名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显要的位置,黑布上白色的纸字:宋春艳千古。
这个女人的名字原来叫春艳,春天,生机勃勃,艳,丰色为艳。
可能她没出嫁的时候也是一个爽朗快乐的大姑娘,嫁到靠山屯,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是能干、刚强。
婆婆不得意他们这一支子,向着小儿子一家,娘家妈身体又不好,连生三个孩子都没怎么做过月子,家里家外的活虽说做得不太精致,哪样都没落下。
平时在村口干活扯闲话的时候,说话声音挺大,笑起来声音也很响。
五姑坐在村口自己家新开的小卖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朱五婶儿聊天。
“你说她咋就死了呢?气性也太大了。”
“她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马宏国太不做人。”朱五婶咬着牙说道,“这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正这时候门开了,来买烟的赵老五赵长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着不乐意听了,“啥叫没一个好东西啊?我们男人怎么了?咋地啊?就兴你们女人死命里填娘家啊?”
“百善孝为先!她是为了别的事儿往娘家拿钱吗?这不是她妈有病要死了吗?当姑娘的拿一百块钱就至于被往死里打一顿?呵,我看这回马宏国花十个一百能不能娶回个媳妇儿来。”长海媳妇儿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男人留面子。
“诶,说不说,她妈身体咋样了?这回没看着她来啊。”马五姑问道。
“来啥来了还!听着姑娘喝药死了当时就躺炕上了,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我听他儿媳妇儿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赵长海媳妇儿从柜台上抓了一把瓜子。
“不是说这事儿瞒着她妈,不让她妈知道吗?”五姑一边擦柜台一边问道。
“呵,咱们这些两旁事人谁能去告诉她去啊?还不是她儿媳妇儿说的吗?早就嫌乎老太太碍眼,咯应小姑子老回家了,这回好了,两碍眼的一块儿没了,人家真是拍巴掌乐!你看这回来,脸上都高兴得直冒光!”长海媳妇儿说到气愤处,顾不上小声儿了,大嗓门又扯起来了。
“她这样,她男人就不管管?”朱五婶顺着卖店的窗户往外瞅,来来回回的好几拨人了,马宏国家“客”不少。
“我告唤你,媳妇儿孝不孝顺,一多半看老爷们儿,宏国媳妇儿他哥不中用!管不了媳妇儿!你看这回来哭得!他能不后悔吗?妹子没了,妈眼瞅着也要没了。后悔去吧!有啥用?”马五姑点评道。
“看你们说的,说来说去又是老爷们的罪过了。”赵长海实在无语了,“凤凰有没有。”
“咋舍得抽洋烟卷了?”凤凰烟不贵,但对农民来说是高价烟了。
“明天他要去县城他三大爷家喝酒,买点儿烟装样呗。”长海媳妇儿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男人留。
“你看你说的,出门办事儿不得有点儿能拿得出手的烟啊。”赵长海说道,“你们老说男人这个那个的,一个个的嘴上不饶人,我说个男人你们能说出错儿来我就服你们。”
“谁?”
“朱逸群!”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马五姑冷哼了一声,她媒婆生涯的滑铁卢,人生中最大的一次信用危机,口碑严重下滑……就是因为朱逸群的——媳妇儿。
赵长海(老五)媳妇儿也不说话了,不为别的,只为她也有点儿挑不出来朱逸群的毛病。
只有朱五婶儿露出了嘲讽式的表情,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范,“呵,他?他毛病最大。”
这一句话杀伤力太强了,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朱五婶儿等得就是这样的高光时刻,“我们两家住邻居,说不说他对媳妇儿是真好,现在天不是短了吗?咱屯子这么多孩子上学的,有几个取孩子去?他天天打着电棒取马老师去。早晨,我们家那死男人在炕上睡得跟死猪似的,我起来抱柴火烧火,哪回都能碰着他抱柴火,马老师搁家从来没起早引过火。”
“这是啥毛病,刚结婚的小两口不都这样儿,等过两年看看。”马五姑听着酸水儿直往上冒,她也算得上是村里的女强人了,在家也是说了算吃得成的,可她家老爷们儿可没这么积极。
朱五婶儿撇了撇嘴,“怕就怕没有过两年了。”
“咋地了?”众人都凑了过来。
“我晚上不是好起夜吗?从今年夏天开始,我晚上上便所遇见好几回了,他深更半夜的出去,一大早晨鸡还没叫呢回家。”
“啥玩愣?他不在家搂媳妇儿睡觉,上外头嘎哈去啊?”马五姑问道。
“不知道,这事儿咱可不知道,有几回他从外面拿东西,蘑菇啊,山货啥的,有几回我搁院子里听马老师说要下地干活,他说地里的活都干完了,你们说啥时候干的?这人,一天你说他睡不睡觉?”
马五姑摇了摇头,“人全靠觉支着,不睡觉哪能长寿。”她摇了摇头,“你们说是不是因为他脑袋有弹片,晚上隔外的疼!睡不着!”
“我也这么寻思的。”朱五婶儿说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没场儿看去,马占……精明了一辈子,姑娘的婚事上犯傻了!人家说没病他就信了!你们等着吧,不出五年……”她伸出一巴掌。
“哎呀妈啊……”长海媳妇儿一拍大腿,“啧啧啧啧……”
大丽把马宏国家的三个孩子经管回自己家,给这三个孩子洗了脸和手,一人给他们冲了一碗油茶面吃。
这三个孩子每个头上都戴着孝帽子,无论大丽怎么劝他们都不往下摘。
“老师,我妈啥时候回来啊?”马小翠还带着几分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