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哭泣时好像望向自己温柔的目光又是谁?祁刃不知道,他只是察觉到有人在身边保护他。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画面一转,周身是凄厉的哭声。
祁书亦、祁寒霜、祁东那些熟悉而稚嫩的面庞在他面前一个个地倒下,睁着眼睛想跟他说话,可嘴角除了不断冒出的学沫其他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快藏起来!”有人抱住他呆愣的身子艰难地逃,又在发现整个祁家被结界笼罩后折返,最后把他藏到一处地窖。
“别出声,别报仇,好好地活下去!”那是平日里对他最严格的大伯,因为长得魁梧面相又雄被其他孩子害怕。
“要活下去啊”但此时,大伯的语气带着无尽的凄凉和对他的鼓励。
地窖的盖子被关上,小祁刃面前最后一点光消失了。外面凄厉叫声不断,他很像出去,但大伯就站在盖子上堵得死死的。在他使劲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闷哼,接着又是沉重物品倒地的声音。
小祁刃还来不及反应,温热的液体就一点一点地滴到他的脸上,散发着铁锈的气味。
是大伯的血,他不知呆立多久,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是双手捂住嘴巴,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圆溜溜,就连身子都是僵硬的。
在黑暗中,他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残酷:大伯死了,就像刚才他爹娘一样。
小祁刃缩在地窖里,仇恨的种子钻破荒芜的心灵土壤,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他不知要在地窖里呆多久,只双目呆滞地坐着。
在大殿里的祁刃站在画前双目紧闭,周身怨气环绕,面露痛苦之色。
而陷入祁家人回忆的沈修可一直跟在小祁刃身边,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切。他以为自己能看到凶手,可惜跟在小祁刃身旁只能看到他的亲人一个个地倒去,直到他被他大伯藏在地窖中才能暂保安全。
知道这里是记忆无法改变,或许是当时的祁刃太小了,根本无法看到凶手的样子。对此,沈修可决定去其他地方看看,因为经过这些天的跟随,他愈发确定这些记忆应该是由多人记忆所构成,不然场景不会这么丰富。
他此时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从小祁刃的视角无法看到凶手,那么从其他人的视角呢?
沈修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后能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做了,这更像一种本能,像是命运指引着。他很快来到前厅,里面场景十分惨烈,一直以来喜欢站在他肩膀上啰嗦个不停的微月也彻底闭嘴。数不清的尸体倒在地上各处,流出的血把地砖的缝隙都填满。从他人嘴里听说跟自己亲眼看到的感觉截然不同,特别是这期间许多尸体的名字他现在甚至能叫出来。
前厅无人身还,沈修可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是记忆,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心悸。
他突然朝祁刃藏身的地窖跑去,冲天的血气里,祁刃大伯双眼未闭,身下是一大滩血迹,气息全无。他的身子紧紧地压在地窖盖子上,把侄儿的藏身之处遮盖得死死的。
可令沈修可最震惊的是,在祁刃大伯尸体旁边,问道宗的弘华尊者竟然垂眸站在那。他浑身气息收敛,若不是穿着袖口有宗门标识的广袖长袍,还有那张有过一面的脸,沈修可估计不会想到是他。
难道弘华尊者是来救祁刃的,只是晚了一步?
可他那时已经是大乘期,整个修真界修为能出其左右的人简直凤毛麟角,况且此时火灾未出,说明凶手仍在,他没有道理不与其对上。
一个可怕的想法猛地出现在沈修可脑海里,这个令他心惊的猜测更是在回想祁家人死亡场景没有打斗痕迹时得到确定。心几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他觉得自己在无意间接近真相。
如果说,弘华尊者就是凶手呢?沈修可的喉咙都忍不住发紧。
修为最高只有金丹期的家族哪怕人数再多都不会是大乘期修士的对象,杀死他们根本不需亲自动手,只需设定一个结界掩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待他们就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最巧的是,在世人眼里,弘华尊者与祁家并无过节,一个大乘期如此费力地灭绝一个家族,却又把其天资高的子弟收入关门弟子严格培养,若说是凶手的话也不可能。
可往往的,很多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真相,只因无人敢信,无人敢猜,才被掩盖在岁月尘土里。
若说沈修可原本还有一丁点对自己判断的迟疑,那么这点迟疑很快就被弘华尊者转身离去的动作打散。他的视线落在祁刃大伯的尸体上,然后退去不见。可沈修可不信他此时没有发现祁刃的存在,不然他不会在一具无用的尸体上停留目光。
或许,祁刃才是他此行如此的目的,不然怎么屠尽祁家众人,却独独放任小祁刃藏在地窖里。沈修可想,他应该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让小祁刃心甘情愿跟他走,在黑暗中先是绝望承受着一切,然后如天神一般降临伸出援手的时机。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该何其讽刺!
沈修可拳头紧握,哪怕他跟小祁刃之间隔着长长的时光,他此时只想陪着他度过最黑暗的时刻。他来到地窖里,即便是黑暗也无法遮挡他准确地找到那个骄傲的包子脸。小祁刃呆呆地坐在地上,承受着命运给他的一切,在黑暗中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里面的光芒都被黑暗吞噬殆尽,小小的包子脸上满身泪水,一张嘴却闭得死死的。
他不敢哭,怕被人发现,可恐惧和无助让他流泪,最令人心寒的是,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高高在上地冷眼看着。
沈修可蹲下来,试图伸出手替他擦干泪水,意识到两人根本不能接触后只得作罢。但他没有放弃,又伸出双臂抱着这个小小的还在颤抖的身子,忍不住出声安慰:“祁刃,别怕。”
在外面,画前双眼紧闭的祁刃被一阵又一阵的负面情绪冲击着心神,仿佛回到了那个小而漆黑的地窖里挣脱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柔而有力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祁刃,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