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帮助林顿破译密码以来,我和埃德加的见面次数就很少了。我大多数时间呆在数学俱乐部的活动室里,而他写生需要室外明亮的光线。
安得蒙让林顿向我转告“当时他也只是样子勉强过得去而已”的第二天,埃德加冲进活动室,抓起我的笔记本扔到窗外。
“我在写论文!”我抓住他的领子。
“去他妈的论文。”
这个封面上写着“数学群论简析”的笔记本上面有我最近三个月所有的解密思路。当我冲下楼把摔草坪上的笔记本捡起来心痛的拍了又拍时,埃德加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谁写论文写成你这种鬼样子!一星期没出过门,再写就成木乃伊了。”
埃德加在我印象中一直温和拘谨,还有点小古板。这是他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发火。
“艾伦,我让你房东给你带的口信,收到没有?”
我摇了摇头。这两天我早出晚归去图书馆查资料,一直没能和房东照面。
“哦,你不知道。”他好像突然松了口气:“算了,幸好还来得及。跟我走。”
我被他扔进了理发店,刮了胡子剪了头发,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英俊帅气不减当年。埃德加挑剔的打量我,心情开始好转。他让理发师修修改改半天,终于表示了满意,理了理我的领带,把我拉上了一辆敞篷马车。
汽车已经在伦敦街头流行起来,剑桥郡却还留有一些古旧的马车作为游客周末去郊外度假用。我们沿着小道出城,看道路两旁盛夏浓密的绿叶夹着碎花,在温暖过头的风中微微晃动。有点罗曼蒂克的感觉。
埃德加背着画板,一路哼着小曲。
我问他去哪里,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们在一处简朴的农家别墅下车。埃德加掏出铜钥匙开门,把我拉上二楼,推开窗户:“外面有个小湖,风景特别美。我租了这个别墅三天来画画,顺便请你来玩……你都好几个月都没当我的免费模特了。”
我第一反应是:“这种别墅即使是三天租金也很贵的,你哪来的钱?”
埃德加推开窗户,回头看我,逆光中看不清脸,粟色卷发被被突然透进来的光线镀上一层柔和的白光。
“我卖画赚钱啊。”他轻松的说:“我要完成一部真正的作品。”
那三天我们过得很愉快。从别墅步行十分钟就是一个湛蓝的湖泊,湖边有一棵开花的树。我不认识是什么树,只记得它开满了大朵大朵白色的重瓣花朵,花瓣落满了树下的草坪。埃德加说要完成一幅惊世之作,于是把我扔树下,开始画画。
空气里充满花朵的甜香。我们聊经济聊政治聊未来,无所不谈。我说我从剑桥毕业后我想继续在剑桥任教,然后踏入学术界。我要把希尔伯特当初提出的二十三个数学难题依次解掉,震惊世界。我说埃德加你以后可以出画册,我在学校帮你卖,学生们人手一本。
埃德加就笑着点头,接着画他的画。
他画得不满意的速写就随手扔在树下,有好些被风卷进了湖里。我顺手抓一张,就能看见自己在纸上打哈欠挠痒痒无聊。
我惦记着“迷”,突然有点心不在焉:“我要回去上课。”
埃德加看了我一眼:“反正你天天逃课,不急这几天。陪陪我吧,艾伦。”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恳切。那正是最后一天的上午,下午我们就要搭车回学校。我躺在草地上,手放在额头上遮挡树荫里透下的刺眼阳光。他突然扔了笔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来。
“我明天就要走了。”埃德加说。
我愕然。
“我参军申请通过了。皇家空军缺飞行员。”
那瞬间我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