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又问:“很多是多少?”
季桐笑起来:“是满满一桌子。”
每一次去那个阔别已久的家里吃饭,餐桌上都会摆满热腾腾的菜肴,有很多很多菜。
全部是他爱吃的菜。
下午四点,他和裴清沅走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低矮的单元楼里依然贴满小广告,黯淡杂乱。
站在这扇熟悉的门前,裴清沅的表情没有波澜,他抬手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一声“来了”。
门打开时,明亮的光线跟着涌出来,流向昏暗的楼道。
苍老了一些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她刚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正匆匆擦去手上的水渍,看见季桐手里提着的袋子,想来接,又有些忐忑地止住了动作。
最终她只是露出一个很高兴的笑容:“你们来了,快进来,拖鞋在这。”
与很久以前的邋遢拥挤不同,她身后的屋子狭小但整洁,客厅里不再有烟灰缸和空酒瓶,陈设简朴,像一个平凡普通的家。
电视机顶端盖着碎花布,茶几上面摆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盛有新鲜水果的塑料果盘,和装满糖果零食的小铁盒。
沙发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三个靠枕,旁边那扇房间门敞开着,阳光热烈地透进来。
季桐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动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同她打招呼:“阿姨,这是我们中午包的饺子。”
罗秀云怔了怔,眼睛亮了起来,更用力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伸手接过:“饺子好,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下一碗?”
“不用,还不饿。”季桐摇摇头,敏锐地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阿姨,水开了。”
“好好,那你先吃点水果。”罗秀云连声应下,连忙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站在炉灶前关小了火,准备倒肉下去焯水前,又探头看向进门后始终没有说话的裴清沅。
“我放在你房间里了。”罗秀云放轻声音,“太沉,只能放地上。”
裴清沅终于开口:“是什么?”
“是你爸爸以前看过的书,前段时间收拾车棚发现的。”她说,“我记得那时他说过,要留给你看,可能你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但我想还是该给你,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裴清沅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在老式抽油烟机的嘈杂声音里,罗秀云的声音小下去:“你们坐,我先做饭……”
季桐跟在裴清沅的身边,走进那个阔别已久的房间。
这里面很久没有人住,却打扫得很干净,桌面一尘不染。
书桌上摆着一盏崭新的台灯,旁边的书柜里空无一物,床上盖有防尘布,包裹着下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两个并排的枕头,像是随时等人来住。
房间的地上有两个颜色旧旧的皮箱,是早年间很常见的款式,深棕的箱身,金属的搭扣上已有了锈迹。
见身边人盯着箱子沉默不语,季桐试着伸手拎了拎:“真的好沉。”
这是裴清沅真正的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父亲,一个遥远的名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留下什么样的书?
半晌后,裴清沅终于回过神来,他将其中一个皮箱放在书桌上,缓慢地拧开搭扣,打开箱子。
尘埃飞舞,季桐好奇地望进去,一眼就见到了一排封面鲜艳的小书:“这是什么?”
裴清沅在短暂的怔忡后,回答他:“连环画。”
这是上一代人儿时的记忆。
皮箱里满满当当都是书,尽管书页泛黄,冒着一股微辛的陈旧气味,外观保存得很完好,它们曾经的主人显然很爱惜书籍。
这些书籍似乎是按可供阅读的年龄排列着,连环画的旁边是一叠适合少儿阅读的中外名著。
裴清沅凝视着它们,片刻后,弯腰打开了另一个皮箱。
这个箱子里的书籍种类更杂,是为更年长些的成年人准备的,有耳熟能详的文学经典,有书名艰涩难懂的哲学论著,也有厚重的史学杂论。
季桐看着这两个沉甸甸的箱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九岁时收到的一屋子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