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这个受了天之恩惠的人,也要劝我,就该过和狗一样卑微的生活吗?”格瑞德再次反问瓦尔克。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瓦尔克想劝,但最后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清楚,这其实是无解的道路。
格瑞德没有站得住脚的合法身份,无法离开北九区那个贫瘠狭小的贫民窟,而在那里除了一些辛苦之极的底层工作,他并没有太多其他选择。
世界是不公平的,对于很多人都是如此。
“我开始挣脱柏伊思牧师的狗链,去往复杂灰暗的领域找寻机会,虽然差点死在冬夜,但也弄到了笔钱,搞了个简陋的身份档案伪装,然后离开了北九区。”格瑞德站在夜风中缓缓说着。
“柏伊思牧师应该很记恨我吧,因为我逆许了他,还给他造成了威胁,如果最后犯了很大的错,他这个曾经的收养者,也会面临一些麻烦。”
“柏伊思牧师大人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他只是说后悔当时没多关心下你。”瓦尔克开口。
“呵呵,那是在你面前,他会表现出温情的一面,因为你满足了他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慈父形象的愿望。”
“他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你越是成功,周围人越是对他夸赞,他越是沉浸在这种形象里。”
“你以为他很高尚,其实他只是拿我们这些孩子满足他曾经缺失的自尊和心灵空洞。”
“我调查过柏伊思牧师的过去,他生长在富裕的南2区,但在那里,他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失败者,追求的女孩子喜欢上了别人,继承的家业因经营不善败坏,三十多岁依然一事无成,最后失落之下,才来到北九区。“
“即便他的动机并不那么无瑕,但我依然尊敬柏伊思牧师,至少因为他,我们活了下来。”瓦尔克摇摇头。
“那是你!不是我!”格瑞德眼神狰狞。
“我至今都忘不了他那区别对待的眼神,那种厌弃和轻蔑的俯视,仿佛在看垃圾一样。”
“我想报复他,我一定要报复他,我一定要成就一番,然后回去,狠狠扇他巴掌,让他颜面扫地,跪在众人面前,坦白他这么多年来虚伪和作呕的表演。”
“你不该把心思花在这些地方,如果找一份正经工作,安安稳稳生活下去……”瓦尔克再一次劝诫。
“我说过,那是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那种鄙夷和侮辱,不明白那种卑微和乞怜的感受,是多么折磨和难受。”
一番激烈的交谈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看着高桥下的那车流不息的世界,其实他们也明白,彼此都不再是曾经的小孩了,也无法这种情况下说服对方。
“我走了。”格瑞德拉起外套,披在肩头,走向大桥一侧。
“今晚的恩情,我会记得,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报你。”
“祈祷吧,瓦尔克,祈祷我会活到还你恩情的那一天,呵呵。”格瑞德发出笑声,其中似乎有着深深的自嘲。
不久之后,这名黑衫青年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瓦尔克依然看着高桥对面的繁华夜景。
无数巨大屏幕上,各种色彩和人影晃动,那每一处招牌都洋溢着金钱的气息,如此繁华,却又如此扭曲,让人只能无声叹息。
历史的车轮碾压着过往的一切,无数单纯的事物被重新赋予新的含义,人们在获得越来越多知识和理论的同时,也面临越来越多的选择仿徨,困惑。
能活着,在古代就是极其幸运的事,但在这个时代,如果仅仅只能活着,那或许也是一种痛苦。
尊严,自由,那些以往不被发现,麻木不知的东西,如今已经慢慢渗入每个人的内心。
它们是先进的,会带给人良好的感受,可一旦无法满足,又会让人更加痛苦,已经无法再倒退回那个田园牧歌的时代,也无法和鸵鸟一般,埋进沙子不再看这个世界。
只能在时代潮流的裹挟中,不断卷入激烈的竞争中,获得这份越来越昂贵的尊敬和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