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航站楼,司机小邵拉开车门,护在陆文背后防止记者距离太近。车门闭合,镜头闪光和嘈杂的人声隔绝在外,陆文瘫在座椅上呼了口气。
驶离机场,司机问:“回家还是……”
陆文看看手表,将近中午了,吩咐:“直接去墓园吧。”
沿路依旧是庸常的冬景,陆文无心欣赏,途经成群的商店时才觑着窗外搜寻。让汽车靠边停,他进临街的花店买了一束花。
陆文对花卉没多少研究,家里室内室外的花艺也有专人打理。唯独每年的这一天,他会亲自去花店,这个、那个的挑选一束,像个给妈妈过生日献宝的孩子。
再次上路,陆文打给陆战擎,接通了,他道:“爸,小邵接到我了。”
陆战擎仍是老样子,不喜不怒地说:“知道了。”
“我先不回家了,直接去墓园。”
“嗯。”
陆文在掌心掂掇机身,没什么要说的了,却迟迟不挂断,陆战擎在里面沉默着,也没有表态的意思。
消磨了半分钟,他说:“今天挺冷的,你出门穿厚点。”
“好。”陆战擎道,“去吧。”
就此结束通
话,父子俩从不会在这一天争吵,都很克制,甚至称得上惺惺相惜。
陆文十五岁以后,陆战擎就不再带他去墓园了。一般他上午去,陆战擎则下午去,会一直待到黄昏才离开。
之所以错峰出行,是因为陆文年少时顽劣、话多,在文嘉的墓前缅怀十分钟,告状半小时。陆战擎总不能在爱妻墓前动手,每次都忍得相当辛苦。
不过陆文长大后逐渐明白,陆战擎是想和他妈妈独处一会儿。他也知道,死于难
产的母亲,忌日便是他的生日,陆战擎怕他难过,因此选择初四这一天为妻子扫墓。
陆文乱糟糟地理着思绪,汽车开进墓园,天地似乎变得凄清又萧条。
文嘉的墓在一片坡状草坪上,后面种满了高耸茂盛的松树。陆文儿时贪玩翻过家里的保险箱,里面有一些情书,也是陆战擎在空军部队时和文嘉的书信往来。他妈妈曾在信里说,陆战擎就像什么都能抵挡的樟子松。
陆文在墓前站了会儿,放下花,走向草坪后的一栋建筑。一层间独立的纪念室,供着文嘉的牌位和遗照,二楼像一间陈列室,收藏着文嘉生前喜欢的物品。
陆文在软垫上盘腿坐下,支着下巴仰头看照片中文嘉的脸,这种感觉很神奇,他说不上来,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妈,我来了。”
“生日快乐,你还跟去年一样年轻。”
“老规矩,我爸下午再来。”
陆文不紧不慢地说着,头发有些长了,他撸向脑后,扬着整张脸冲照片笑:“我的妈呀,你儿子我终于红了点。”
“妈,你为我高兴么?反正我心里挺美的,至少你老公不能再看扁我了。”
“说到你老公,他也不容易,具体怎么不容易让他下午自己跟你诉苦吧,我就不赘述了。”
陆文忽地闭嘴,然后孩子气地皱鼻子:“妈……我得跟你说件事。”
“我吧,喜欢男的,我也很意外,可事情就是这样。”他情不自禁地摸进兜里,仍絮叨着,“但我没有迷茫太久,稳准狠地找到了我喜欢的那个男的。”
陆文掏出钱夹,说:“妈,让你看看我喜欢的人。”
一手拿着钱夹打开,一手托在下面,陆文像售货员展示化妆品似的:“他叫瞿燕庭,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直到手都酸了,陆文合上钱夹大喘气地说:“不过我还没追到。”
垂下头,陆文撒楞地盯着地毯:“妈,我一直没什么出息,那怎么说来着,母凭子贵,你在天堂混是不是挺没面子的?”
“我跟你说啊,我以文嘉基金的名义捐了一笔片酬,是送你的礼物。寰陆的东西我懒得操心,但基金会以后我要接管的。”
“这话别让我爸听见,我不想英年早逝。”
“嗯……就这么多吧。”
陆文从垫子上骨碌起来,缠上围巾,然后冲文嘉的照片挥挥手:“妈,无事各自安好,有事可以托梦,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