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安坐的是新空特快。这是我旅行的第一笔开支。
打完折将近七百块大洋,差不多是我原本计划里三分之一的开销,对于自助旅游来说是件相当奢侈的事情,不过,这已经是我计划得不能再计划的计划了。到西安1500多公里,普快硬卧19小时,比特快慢4个小时,价钱相差两百。本来倒是不错的选择,后来打听了一下,软卧有门,一个单元睡四个人。硬卧一个单元睡六人,每个单元不设门。
这让我下定决心买了软卧。
出门旅游嘛,毕竟安全为先,休息得舒适为先,所以,这钱花得。
一个人的旅行比我想象中要感觉要差,而且一点也不浪漫。这是我驮着那只秤砣似的登山包,一边小心护着身上的钱包,一边在火车站里挤来挤去寻找侯车室时得出的结论。
大背包在人多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书里描写的那么潇洒拉风,走路随时会撞到别人,而且还得时不时提访着会不会有第三只手趁我没看见的时候不规矩一下。而走在充斥着各种语言和体味的车站大堂里时,我也根本就感觉不到小说里主角那种淡然的气定神闲。
事实上从买票到寻找候车点到最终上火车,全部的记忆好象除了在火车站偌大的广场里热锅蚂蚁似的跑来跑去外,就没别的了,那主要还是因为吃了不敢开口向人打听路的亏。
整整半个多小时我愣是没找到候车室的通道口,而我又不肯开口找人问。没办法,那时候年纪小,脸皮子太薄,找不到候车室只一个劲在车站里看着钟奔来跑去地瞎撞,宁可跑断两条腿,就是拉不下那张脸皮子去逮个人问问。一直到后来看看实在是时间不对了,尿急似地憋得一张脸通红,我问了车站里一个站警模样的人。结果人家把手一指,我看了差点没揍自己一巴掌。
就在车站正门边上不远的地方一道漂亮的大门,上面老大一块牌子上‘软卧专用候车室”这几个字光亮簇新,而我打那附近来回跑过三次,居然一次都没有留意到。
直到坐进车厢,心里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好歹没错过这班车。
软卧车厢要比普通列车干净漂亮很多,这让我原本心疼着钞票的心多少有点安慰。虽说空间很小,排开两边的床铺中间就只剩下一张小茶几的空间了,但总算是舒服的,整洁的。
考虑到方便问题,我买的位子是下铺。总算明白为什么下铺要比上铺的价钱贵,一则方便,不用爬上爬下,二则靠窗,头一偏就能看到外面风景。想想,躺在软软的床上,跟着车一晃一晃摇来摆去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享受。
旅行不就是为了享受,回去一定得把这种体会给写下来。
一边这么计划着,一边安顿好行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让自己躺下,之后,一路被折腾的杂七杂八的心才总算定了下来。
只是躺下来后才感觉,舒服过后,心里好象还是有那么点不安的。一种带着点刺激,又带着点紧张,混乱夹杂在一起,以至变得有点异常古怪的感觉。毕竟第一次单身一人跑那么远的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想想之前,光是火车站那么大点地方以及让我乱得像无头苍蝇了,那么一整座从没涉足过的城市,等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正琢磨着,不知怎的一个激灵,因为突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原先为了讲究安全和舒适,而被我完全给忽略了的问题——
虽说软卧的四人包厢干净是干净,隐蔽是隐蔽,舒服是舒服,可是……它真的安全吗?这房间毕竟不属于我一个人的,其他三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晚上门一关一锁……和三个完全陌生的人待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
一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从脑子里钻出来了,什么密室杀人了,什么抢劫了,什么□□了……越想越怕,越想越不对劲。然后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不买硬卧却买软窝是个多么失策的决定,价钱高也就算了,显然,这看上去干净漂亮的地方,分明不比硬卧的通铺安全……
想到这儿人一骨碌从窗上爬了起来。起得太急,一头撞到上边的铺子,咚的一下撞得我两眼发黑。顾不得疼,缓了缓劲把行李抱到身边,太大,又再放到墙角边。然后一个人站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团团转。
转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应该把行李放在哪个地方最安全,正对着这只庞然大物发着呆的时候,列车咔的一下轻轻一晃,开始慢吞吞朝前驶了。
我不由得一乐。
车开了,另三个铺位的主人还没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人说傻人有傻福么,嘿嘿……我花了一个人的钱,看样子要享受四个人包房的待遇了。
这么想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样子。车在一片卡啷声中慢慢提速,窗外头的景物倒退得越来越快,而那三个人依旧没有出现。我心彻底定了,锁上门把行李朝上铺一丢,抱着对面那个铺位上的枕头垫到窗子边,我枕着三只枕头靠窗舒舒服服躺了下来。这回可是真的舒坦了,看看那扇被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再侧头看看外面跟着车速打眼前一道道闪过的风景,身子下头飘似的晃晃悠悠,我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开始沉了起来。
“砰……砰砰!”正渐渐跟着那舒坦的感觉进入瞌睡状态,冷不丁车门一阵敲响,把我惊得一跳。
迅速坐起身,门上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速度不紧不慢:“砰……砰砰!”
“谁?”我问。
等半天没人回答,正准备不予理睬,那阵敲击声又再次响起:“砰……砰砰!”
“谁啊?”提高了声音我又问了一句,门外依然没人回答,我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一下。正呆坐着不知道是应该继续保持沉默还是站起来开门,隐隐听见边上的单元里传出一两句说笑声,本来有些绷紧的心宽了一宽。想想这会儿大白天的,就算是强盗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于是下床穿了鞋,我走过去把门打开:“谁……”
话没说完,门口那人已绕过我肩膀径自走进了房间里,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模样。
愣了愣,转过身正想叫住他,忽然牙关节一阵哆嗦。
很冷,一股莫名而来的寒意。
我抬头看了看车顶上的空调,正寻思着是不是要把它调小点,眼角一扫,我瞥见门口的走廊里还站着道人影。
高挑的个子,八月天气一身黑色长衣长裤穿得密不透风,低头靠着车厢站在走廊里,因为瘦,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得有点僵硬。
一个女人,一个脸色苍白得几乎病态的女人。
意识到我的目光,她抬头朝我看了一眼,抬头的动作很慢,似乎有点吃力的样子,直到接触到我的目光,我听见我身后那个男人嘴里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方言的咕哝。而那女人的头随即又沉了下来,慢慢从车厢边直起身体,慢慢从我身边走过,慢慢走进了这间原本以为是属于我一个人了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