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堂屋内,黎渊徐推大桩,动作轻缓至极,虚空却如水波般被他搅出痕迹,似有似无的气流扩散。房门外,蜃龙之带挂在小院内的树上,小母龙透过雪光看了眼屋内,旋即懒洋洋的垂下头:“这小子还真是勤勉……”几年里,黎渊几乎每天都会在屋内练功,她早已见怪不怪。她只留着一分心思在外,大部分心神则凝聚于内,借助黎渊灌入鞭内的真气,小心翼翼的修复自己的神境。“天杀的,手艺这般差还学人铸兵……”小母龙咬牙切齿,闷头修补神境。合一武者的根本便在神境,神境修复,她才有化死为生的可能。呜呜~房间内,气流声似有似无。黎渊缓推龙虎大桩,繁复的桩功于方寸之地施展,看似平缓,实则体内的律动剧烈到了极点。入道之后,他所学的诸般桩功,包括龙虎大桩之内,尽数推到了圆满甚至大圆满层级。在黎渊的感应之中,他的血液奔流如沸水,若非毛孔紧闭锁住,那巨大的热量滚滚而出,足可将整间小院都焚成灰烬。某一刻,当黎渊体内气血沸腾到了极点,一套桩功也推完事,他闭目跌坐于地,他的耳畔心头,也同时响起了龙吟之声:“昂!”心海扬波,龙吟声烈。恍惚间,黎渊似乎看到了一头暴戾至极的赤色苍龙,苍龙怒吼着冲入泥丸宫中,于他那还只是雏形的汪洋神境中,掀起滔天大浪。暴戾、凶横!自古易形至换血为止,修龙魔坐忘可于换血乃至于入道之后继续改易形体,却也有着难处。难处,便在于观想。神境一成,灵相自生,想要在灵相之外再度观想它物,难度极大,这也是三年过去,黎渊的神境、灵相都只是雏形的原因所在。若神境成,灵相生,哪怕只是初生,他这处泥丸正宫内,存想任何他物都会极难,至于其他八宫,那干系到其他灵相,甚至神宫境后的法相,轻易动不得。“昂!”苍龙怒吼,于汪洋中恣意横行。黎渊强压着灵相雏形,任由那苍龙穿梭于神境之中,同时调动着腹内的龙虎大丹药力,加快改易这灵龙之身。“咔咔咔~”哪怕大部分心神都汇聚于泥丸宫中,黎渊都能听到自己筋骨脏器的律动摩擦之声。万形,是根骨改易的尽头,不止龙魔道人留下的手书中曾提及,天市垣的记载中同样如此。这似乎是后天改易根骨的极限。“忍住,忍住……”听着龙吟回荡,黎渊甚至能感觉到神境的颤动,蛰伏于汪洋中的龙鲲几乎按耐不住想要暴起将其一口吞下的冲动。“万形改易,依着龙魔手书记载,最后一刹时,神境中会有万形齐出,我必须要一一收束,重新组合龙鲸……”黎渊一心多用,压抑灵相的同时,还在回想着龙魔道人对于改易万形的心得。“内存灵,外易形,聚万形于泥丸神境以规束……以主形以慑服,故可内存泥丸,外易体魄,方成万形……”这自然也是三年前从庞文龙处要来的,也是此方天地,他唯一可以效法的秘籍。自他改易千形,前路已几乎无人可以指点,哪怕是龙道主他们,也只能与他交谈,论及武学底蕴,实已逊色一筹。“凑足万形,我这头龙鲲应该便有圣阶根基了?即便没有也差不太多了吧?之后只需采摘天地奇景,填充所需神纹……”黎渊沉凝心神。万形是根骨改易的尽头,不同于百形、千形,极尽繁复且可能会有风险,对此,他也很慎重。年过而立的黎道爷,越发的沉得住气,深谙不骄不躁的道理。“先聚万形,慑之、合之、存之、易之……”心中默念精义,黎渊一遍遍搬运着气血真气,渐渐地,泥丸宫中有诸色光芒闪烁,龙吟声依旧,却更多了几分暴戾。在黎渊的注视下,神境汪洋泛起丝丝涟漪,一头白猿小心翼翼的从水中冒出头来,它仰望着头顶翱翔的苍龙,咧嘴一笑,从水底掏出一柄重锤来。”哗啦”一声,白猿跃出水面,发出”呀”的一声,持锤砸向苍龙。它一动,那一片汪洋瞬间沸腾。水波翻涌如大浪滔天,诸般光芒闪耀,诸般兵兽之影腾空而起,或是杀向那苍龙,或许奔着彼此而去。数十……数百……上千……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黎渊的注视之下,泥丸宫已被各色光芒所笼罩,这些年他所改易的诸般形体好似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犹如真正的灵兽、兵刃,充斥着该有的凶横野性,凭借着神境的支撑,爆发了一场似无休止般的战斗。这是诸形的碰撞,同样是他所学诸般武学精义的碰撞。“先广博后精纯,易形之道……嗯,龙魔道人手书中记载与我如今所见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他最终以一株”菩提树”收束诸形,而我……”“万形归于海,后有龙鲲跃于天!”黎渊冷眼旁观,压着心绪翻涌:“先放其性,后收其形!”…………天刚蒙蒙亮,神都城中的炊烟先起,喧哗声随后铺满街道。一间酒楼中,静坐一夜的秦师仙眉头微皱:“又来了。”她有些嫌弃的一招手,自袖中取出一面正泛着幽光的铜镜,一张老脸自其中浮现。“又怎么了?”秦师仙眼神中带着警惕,颇有几分怨气:“不是已借了神龙须弥棍吗?怎么,还要借我的大荒紫金枪?”“他既说不借,那大抵是不借了,再者说了,有借就有还,你怕个什么?”铜镜那头,庞文龙有些无奈摇头。“有借有还?那可未必。”秦师仙轻哼一声,对那奸猾的小子,她可不放心,更不可能像老头子这么大方。想起此事,她就觉牙酸。这几年里,老头子就差把心肝肺都掏给那小子了,这待遇她莫说有,便是想都想不到。“黎小子秉性纯良,虽有几分圆滑却也不过是机遇使然,无伤大雅。”见孙女满脸怀疑,庞文龙也没再多说,转而问起:“探的如何?”“还能如何?人去楼空呗。”秦师仙挑着眉,带着煞气:“我这次头摸到了后宫,那乾帝的妃子都还在,但人却不知去向,不止是他,他的子女,甚至皇室子弟,都不知去向。”提及此事,秦师仙也眉头大皱:“若是早三年动手就好了,你非要我等……”“皇室子弟都消失了?”庞文龙若有所思,却似乎没太动容,只是询问:“那万逐流呢?”“府邸大门紧闭,家丁丫鬟都在,但子女也不见了……”秦师仙有些怀疑:“这些异族莫不是知晓天日之灾无法抵御,悄然逃走了吧?”“哪那么容易?”庞文龙被她逗的摇头失笑:“老夫都斩不掉八方庙的气机,遑论他们这么多人?那头老鬼还没那能耐。”他心思转动,却也没说透,只是嘱咐她不必在皇城逗留,尽快离开。“知道了。”秦师仙也没拒绝,乾帝不知去向,她留的也没意思。“对了,可以去皇城转一转,若有香火一并拿来……”“那小子还要香火?”“幽境险恶,香火自然要多准备些……”“……好了好了,还有什么一起说吧。”“嗯,还真有一件。”秦师仙满脸嫌弃,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还真有?她皱着眉,铜镜那头,庞文龙脸上浮现一抹让她不安的笑容:“那小子有只猫丢在定龙山脉,嘱咐老夫帮他找……”“啪!”镜光破碎。……“就这么让她走吗?”城头上,目视秦师仙远去的背影,虚空泛起涟漪,一把大伞出现,伞下,黄龙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其余两人:“据说,此女曾刺杀了你们大运前代帝王?可是与你们陛下有杀父之仇……”“没有陛下的吩咐,我等岂能擅动?”王尽着甲在身,面无表情。申奇圣面沉如水,看了几眼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王尽也不在意这被秦运赶出长虹剑派后怨气深沉的申奇圣,只是看向黄龙子:“先生以为呢?”“贫道算了一卦。”“哦?”王尽挑眉。“不是好卦。”黄龙子摇摇头,持伞离去,王尽皱眉,也跟了上去。……呜呜~镇武王府邸之下,幽深的地宫中亮着火把。黄龙子缓步而来,行至地宫正中,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炉,他的眼角不由得抽搐一下,心下暗骂”浪费”。这火炉中燃烧的,可都是元火,都是钱!“陛下。”王尽躬身行礼。“嗯。”乾帝应了一声,眼神不离那火炉:“黄龙先生是否可为寡人卜上一卦?”“为王爷吗?”黄龙子也看着那火炉,烟火缭绕间,隐可见人:“王爷有大运在身,武运昌隆,只是……”他微微一顿,看向阴影中的斗篷人,带着忌惮敬畏:“尊下以为呢?”斗篷下一双双法眼缓缓张开,千眼法主漠然注视着那火炉:“禀赋不足,骨龄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