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群星闪烁,璀璨的银练横跨半个夜空,人间烟火繁华,相互辉应。
金碧辉煌的延庆宫主殿,柳贵妃端坐在榻上,默默地听完江喜带来的帝王旨意,然后微点头表示她已知晓,一挥手,便让江喜下去了。
江喜一躬身,不敢多话,就这么退了开去。
柳贵妃的脸上不见怒不见惧,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微雨对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待殿中只剩下两人时,她才小心地问道:“娘娘,没想到皇上会插手,您别太难过,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本宫有什么好难过的!”柳贵妃冷不防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罢,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宫权,让出去又何妨!明儿替我宣太医过来,就说我小有微恙,暂时无法掌管后宫,一切事宜,就全托过淑妃。”
微雨顿时一惊,柳贵妃并没有瞒她关于柳家要做的事,于是顾不得太多,直言道:“假若将军……到了那一天,万一后宫出了一丁点纰漏,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娘娘三思。”
柳贵妃冷笑一声:“能有多不堪?最多不过一死,我还怕了不成?父亲……但凡他有些许心疼我这个女儿,又怎会走上这一条路?”
归根究底,不过是权势和财富太过迷人,以至于连亲生女儿亦能转眼抛却身后。
微雨眼中闪过不安,低声道:“娘娘,您是打算不理了?”
柳贵妃脸上闪过挣扎的痛苦,随即就道:“皇上已经收回了我的宫权,只让我专心照顾凉王。我一个深宫妇人,哪来的本事替他们男人铺通道路、成就大事?若父亲真这么想,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微雨听了,更是急了:“可是,可是,将军是娘娘您的亲生父亲啊,就是看在父女情分上……”
柳贵妃挥手打断了微雨的话,自嘲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该对我那好父亲说去。父女情分,父女情分……”
想起小时候她那威严的父亲亦会慈爱地将她抱到膝上一笔一画地教她读书认字,也会亲手扶着她翻上马背,自已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时候家境不算好,每年她的生辰,父亲还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面……
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往昔,此刻却是一一浮现在脑海。
柳贵妃微微垂下眼敛,幽幽一叹,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淑妃被禁足一事,从皇帝歇在长乐宫起,所有妃嫔都知道这事就算揭过了。
果然,第二天,沈茉云就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延庆宫,神采奕奕,面含微笑,跟禁足前并无两样。除了胡芳华和秦婕妤的神色有点不对外,其他人都是在宫中沉浮多年的,面上仍是一派笑意盈盈地向沈茉云问礼,完全看不出那一块风波中有她们掺和的迹象。
出乎意外的,却是柳贵妃说的话,“前几天凉王得了风寒,病情颇重,太医说要悉心照顾,所以这宫务,就先暂时交给淑妃打理吧。”
江昭容、阮修容等人几近惊愕地看向柳贵妃,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柳贵妃会说出这些话,想深一层,难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就因为柳贵妃罚了淑妃禁足,皇帝不高兴,所以就要收回贵妃手中的权利?
一时间,或嫉妒或羡慕或阴晦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茉云身上。
乍然一听,沈茉云也是愣住了,回过神后忙道:“贵妃娘娘,皇上说了,只是将尚宫局交于妾打理,并不是指后宫六尚都……”
柳贵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江喜昨天晚上来延庆宫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本宫并非耳聋之人,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
沈茉云皱了皱眉,随后一笑:“恕妾愚钝,无法领会贵妃娘娘话中之意。”
柳贵妃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淑妃你要是愚钝,这宫中上下就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聪明的人了。”
沈茉云微微挑高一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自从前皇后萧氏出居昭明宫,柳贵妃抱养了七皇子并在领了那道“贵妃在宫中一切礼秩等同皇后”的旨意后,柳贵妃的行事和风格愈向庄重沉静靠近。她有多少年没见过柳贵妃这般姿态飞扬的高傲了?
不止是沈茉云,就是其他宫嫔,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感到些许惊异。
不待沈茉云说话,柳贵妃又道:“凉王病了,本宫要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就这么简单。所以,这宫务,就交给你了。一会儿我就去建章宫,亲自面圣陈词。”
对此,沈茉云只是垂下睫毛,遮住眸中一光而过的情绪,恭敬道:“是,妾身遵命。”
就这样,带着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金馅饼”,顶着各方传来的嫉恨眼神,沈茉云晃晃悠悠地回了长乐宫。在自已的地盘上,便用不着演戏了,她很直接就问了剪容:“贵妃娘娘以照顾凉王为借口,将宫务全部推给了我,你有何看法?”
剪容一怔:“贵妃娘娘让出了宫权
只有皇后宝印在手,才算是真正掌管了后宫。
沈茉云摇头:“这个倒没听贵妃提起。”略一琢磨,“难道她是想借着我管理宫务之际,坑我一把?不,应该不会,贵妃没这么无聊!”
话刚出口,不用剪容说话,沈茉云就自已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通过胡芳华一事,柳贵妃十分明白了,普通的栽赃陷害很难动得了她分毫,可要是真狠得下心来一次狠绝的大手笔,宫闱禁菀,能动用的法子不外乎就那么几样,想来想去,沈茉云实在想不出柳贵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剪容一怔:“贵妃娘娘让出了宫权……”有些意外,可她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那皇后宝印呢?可是也会送来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