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陆选侍确实颇有点纠结,起因自然是每隔个两三天就打着“想跟她说话”的招牌过来延庆宫找她的秦容华。她不笨,自然知道秦容华这样做是有求于她,可是原因呢?她实在想不出来。于是某一天晚上临睡前,她问起了被派来服伺她的宫女雪竹:“你说这秦容华倒底在想什么呢?”
雪竹在宫中待了几年,对秦容华眼下的状况倒是知道一二,便道:“奴婢想着,秦容华是想将选侍拉过去她那边呢。您不知道,秦容华还有一个堂姐,同样是康宁候府的小姐,早些年就进了宫,生下今上的寿平公主,被拜封为正三品婕妤,正住在披香宫的清影阁中。”
陆选侍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她自可找秦婕妤助她一臂之力,何需来拉拢我?”
雪竹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秦婕即和秦容华早已双双失宠,除开宫宴,私下里根本就见不到皇上一面。如今选侍刚进宫,正是皇上感到新鲜的时候,对您也还算喜欢,她们是想着,借您的势头,重新夺回皇上的宠爱呢。”
陆选侍听得连连摇头:“都说君恩薄如水,好歹秦婕妤生下了寿平公主,日后不怕没有依靠,还有什么好折腾呢?”
这话是有感而发,她是想到了自已家中的情况。陆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镇上小有资产的殷足富户,偏偏陆父好色贪花,家中姬妾无数,为此陆母背后不晓得生了多少气、流了多泪,身体迅速就垮了下来,终是在女儿未满八岁之时就病世了。过后没多久,陆父又娶了一房新夫人,那新夫人美貌过人、心计又好,娘家亦是不差,竟是将陆父管得服服贴贴,让他向东不敢往西。
想起过往,陆选侍脸上出现了几分忧愁,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儿子,能继承陆家财产,出嫁后最多一副嫁妆就能打发,可是没想到她那继母连她的那一点嫁妆都不想给,竟是想着将她卖给当地的县令做妾,镇上谁人不知道县令太爷脾性残暴,给这种人为妾岂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听到这事后,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正好听到丫头说起州府下来的采选文书,索性一咬牙拼了,留在这里是死,但进京还能看到一条活路。于是,她便买通了管家,让管家说服父亲将她送进宫参选,才堪堪逃脱了继母的掌控。
虽然进宫后的日子并不美好,可是还能好好地活下来,没挨饿受冻,陆选侍就满足了。
雪竹笑道:“可这宫中,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看得开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陆选侍想着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能让那位秦容华自动打消想法,想了一下,心中便有了主意,说道:“雪竹,时间不早了,早点安置吧。”
“是。”遂上前服侍其更衣卸妆。
“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心,不用安排人在外梢间值夜了。”
“哎,奴婢知道了。”雪竹应了一声,收拾妥当后,见再无遗漏,这才端起冼漱用具退下。
待房中只剩一人时,陆选侍坐在床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感到外面已无足音响起,这才起身朝桌子那儿走云,弄灭烛火,顿时一片黑暗。
“想不到进了宫中还得再来这一遭!”陆选侍一边小声抱怨,一边走过去将窗打开了一大半,然后就直接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下来,一阵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雪竹照往常过来伺候时,却发现陆选侍昏睡在床上,双颊通红,显是得了高热。雪竹当即吓了一跳,不敢做主,忙去向延庆宫中品级最高的方美人请示,又请来了太医,诊脉开方熬药,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才算把陆选侍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
方美人看了陆选侍一眼,道:“我去翠微宫一趟给周充媛回个话儿,红香,你在这儿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回我。”这场高热,来得太巧了,是意外还是……
“是,美人。”红香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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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茉云从周充媛那儿听到陆选侍得了重病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沈茉云略感诧异地挑了挑眉,如果是意外,那陆选侍的运气就不错,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她的头脑倒是挺过关的。
毕竟秦容华挑中陆选侍,一是看中她身家薄弱,二则是觉得皇帝对她还是颇为喜欢,可以从中分得一杯羹。如今陆选侍得了重病,牌子肯定是要撤下来的,依宇文熙的性格,问过两三次还是得到“人在养病中”的答案后,一般都不会再主动提及。这恩宠一淡下来,又无利可图,秦容华还会想着去跟她套近乎吗?
照沈茉云这么多年来的观察,她觉得秦容华应该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眼光。
“太医说了,这次病得可重了,说不定得养上一两个月呢。”周充媛说道。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沈茉云说着,又转过头看向素月,“给江昭容说一声儿,接下来这三个月,撤了陆选侍的牌子,好让她静养。”
“是的,娘娘。”
周充媛听得一笑,高挽的发髻上插着嵌红宝石的金步摇,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炫出了几分富贵。
这时,宫女来通报:“娘娘,傅昭媛求见。”
沈茉云说道:“请她进来吧。”随后才看向周充媛,“这几日我夜间睡得不太稳,昭媛知道后,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来长乐宫陪我聊天。”
周充媛识趣地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打扰了,妾先行告退。”
“红汐,替我送周充媛。”沈茉云也不拦着,直接就喊人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