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古人寻找仙境瀛洲,都是从渤海起航。这说明齐地的风俗自古就多涉神仙幻想。秦始皇、汉武帝为求仙访道,也多招养齐地方士。羊胜和公孙诡都是齐人,他们和同乡邹阳一起侍奉梁孝王,做了他的宾客。
这两人并非装神弄鬼的方士,但也不是安邦定国的栋梁之才,只有些小聪明和一些鸡鸣狗盗的手段。但刘武对他们却非常信任。梁国内史一职空缺,若不是窦太后亲下谕旨,叫平叛七国之乱的名将韩安国补缺,做梁国内史的恐怕就是公孙诡。公孙诡虽没做上内史,但由于梁王的宠幸,他在梁国的地位非常之高,人称“公孙将军”。
刘武对两人的偏爱是有道理的,因为刘武想听什么,这两人就说什么。他们一直怂恿他去做景帝的皇位继承人,去做皇帝,也许还跟梁王在密室里玩过跪拜天子的游戏。柏杨先生管这种受无耻谄谀而面无愧色的状态叫做“大头症”,真是一针见血。
一个人内心有某种欲望,又担心没有实现欲望的能力,但是又不想放弃,就会犹豫不决,焦虑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如果有个人在旁边一直给他吹风,他都言听计从。
刘彻即太子位,刘武拾级而上、登上皇帝宝座的梦想彻底破碎了,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时羊胜和公孙诡把他的脑袋转过来,抬手指向憋着笑的袁盎叫道,嘿,是他!是他!就是他!
其实不只是他,刘武派出了十几批刺客,杀向那些他认为阻碍了他登上皇位的人。
袁盎的人缘非常好。第一个刺客到了袁盎的家乡安陵,每走一处都听别人说他的好话,于是生出不忍之心,夜里窜入袁盎家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叫他小心提防。
谁知袁盎并不放在心上,仍然四处游荡。有一天他去找一个叫棓生的朋友求卦,回来时,被刺客刺杀在安陵城门外。当袁盎被刺客扯着胳膊架起来时,他还问人家,说我是袁盎,你们没找错人吧?回答他的是刺过来的利剑。
袁盎死了,戏还没完。刺客忘了把凶器带走,那柄剑仍插在袁盎身上发出闪闪寒光。
袁盎的死讯很快被景帝得知,而随同袁盎一起说服太后的大臣也次第而亡。这是谁干的呢?景帝心里马上有了计较——这必是梁王刘武所为。果然,办案人员循着袁盎尸身上的宝剑,找到了长安城里为这柄剑磨刃的师傅,这师傅查验过后,说不错,这剑的确是我磨的,是梁国某郎官之子带来的。
景帝大怒,遂派人彻查此事。查案使者的车子在长安和梁国之间来回地跑,日夜不休,地上杂乱的车辙如景帝凶恶的泄愤鞭痕。
皇位如同镜花水月
窦太后知道事情经过后,明白自己的小儿子犯了弥天大罪,只有死路一条,一时间如同被人割了骨肉,痛彻心扉,只是一个茶水不进,躲在长乐宫里日夜哭泣,眼窝都陷了下去。
景帝是孝子,这时就有了悔意。但死了十几个朝臣,不给世人一个交代,朝廷的威严何在,大汉的律法何用?思前想后,又召集群臣商议,他把原来的查案使者召了回来,改派通晓儒家经术的田叔去查。
儒家重视人伦亲情,讲求宽厚之道。其以《诗》《书》《礼》《易》《春秋》为经,但经过秦始皇的焚书,皆不传世。现在能看到的经书,都是秦末汉初隐于民间的高人口授,汉人记录整理而成。再加上古代通讯缓慢,所以汉初时,上述儒家经书并不广为世人知晓,武帝之前,尊崇黄老,也鲜有朝臣通晓儒术。汉承秦制,其中就有秦朝的法律,而秦法严苛,审案的狱吏往往审不出人命就不罢休,所以景帝要派田叔这样的“儒士”去查梁王,其实他已有放梁王一马的打算了。但是,命案总要有个凶手,非如此不能了解。景帝有意宽宥梁王,他已举起了自己的巴掌,梁王会举起自己的巴掌,与景帝击在一起吗?
羊胜、公孙诡已从幕后现身。景帝往梁国派使者查案,抓的就是他俩。但使者跑了一遍遍,搜遍梁国上下,连两人的影子也逮不着。
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搜:梁王王宫。
梁王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要把羊胜、公孙诡交出去——这不啻告诉人家,此事是自己所为。其实他的主谋身份,整个大汉早就无人不晓,但梁王还是绷紧咬肌,来个死不承认,对韩安国等重臣他也不说实话。
纵观茫茫历史,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梁王尚在梦中,韩安国却是旁观者清。
韩安国入宫晋见,哭道:“若主上受辱,臣下就该谢罪而死。大王如今进退维谷,焦灼不堪,都是因为我等辅佐不力。现在抓不到羊胜、公孙诡,皇上必然怪罪,请您允许我向您辞别,并赐我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