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心里想着事,也或许是因为听着往日或明或暗讥讽叹息他往死路子里钻的邻里笑着恭贺,方瑜没什么欣喜的情绪,也不大笑得出来。
在大宴开始后,他去后厨装了饭菜,撑着伞离开了酒楼。
再回到小院时已经夜黑,他手上没提灯,院里唯一的光亮便是桃树后走廊檐下的摇晃烛光。
昏黄烛光边坐着人,身上披了件外袍,手边还放了壶已经开封的酒,低头看话本子看得认真。
走近时,他闻到了浓烈酒味。
这人今日没去酒楼打过酒,他猜也能猜到对方是在城里趁他不注意打上的。
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尘不染拍拍身边位置,示意对方坐下。
方瑜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劝对方少喝酒,但是闻这酒味,大概也已经过了劝的最好时候。
坐走廊上的人终于舍得暂时放下手里话本子,问他来这里有何事。
方瑜把手里饭菜递过,道:“我明日便要前去剑宗了。”
“修剑者,持剑为道。”尘不染笑了下,“剑宗挺不错。”
他笑也只是浅笑,也并不跟镇上人般道贺,像是已经料到一样,态度和平时并无什么差别。
方瑜动作顿了下。
尘不染看向他:“怎的?”
“无事,”方瑜说,“只是今日剑宗弟子也说过这话。”
尘不染:“是吗。”
酒喝得过多,他到这时还能说话,事实上却已经恍惚,话本子上的字也分不清,于是浅浅闭眼。
停顿也只是短暂停顿,猜测这只是巧合,方瑜继续道:“他们说,进了剑宗,每人都有把自己的剑。”
说到这时,他脸上终于出现了些今天在宴上不曾露出的向往的神色。
“我也曾经有把剑。”
坐久了身体无力,尘不染靠在背后木墙上,白发委地。
方瑜注意到对方声音比平时虚浮了不少,约莫已经醉到深处,要开始胡言了。
“剑名小宝,可好看,隔千万里也随召随到。”
尘不染伸手,褐色衣袖在空中滑过,似是在召剑来。
——整片空间中,长久安静下,除开雨声便别无他物。
方瑜劝道:“少看话本子。”
尘不染收回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没剑了。”
他声音哑且轻,轻易被越来越磅礴的雨声遮住,方瑜没能听清。
魔界寒岭之上,极寒霜雪冰封天地。
最深处,残剑覆雪,剑声嗡鸣。
动静极其微弱,在这方天地却十足明显。
守在残剑一侧的男人双睫盛霜,陡然睁开双眼,瞳色赤红,遮不住眼底疯狂蔓延的情绪。
“……尘不染。”
守剑一百五十余载,残剑重响,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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