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下黑手不能下黑手。
“先生,若是金人袭扰定州,我就停了别处的工事,专修定州,来日他们去了祁州、深州、保州,我又该如何呢?”她问,“若是金人打哪,咱们就往哪跑,那我们到底是听大宋朝廷的令,还是金人的令呢?”
这话里有了一点火气,宇文时中似乎听出来了,很不安地摸摸胡须。
佩兰适时递了一盏茶,打断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谈话,老师接过茶杯,就又叹一口气,“臣只是见生民涂炭,沧然涕下,顿觉愧对这几十年的圣贤之教啊。”
不能下黑手不能下黑手不能下黑手。
老师打了感情牌,她要试一试顺杆就上。
“我年纪轻,原没有什么资历和见识,不过先生既问我,”她说,“我倒是勉强有一个主意,可以将这几州的营寨一并修起来。”
老师眼睛一亮!忽然又一暗!
“若是全交给本地豪族,恐日后生事呀!”
“老师说得对,”她说,“所以不如老师与我合力,聚拢河北,咱们不就有钱了?”
老师听了这话,茶杯里的水就洒出来了,洒他半身。
看到宇文时中快速地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惊慌和狼狈,赵鹿鸣刚刚攒起来的怒气又散了。
宇文时中毕竟和耿南仲不一样,前者是士大夫,后者是大老鼠,别看都是官家的潜邸之臣,耿南仲就突出一个平时藏在阴沟里,有机会再跳出来咬你一口,传播一下鼠疫,一有危险,立刻缩头,见到金人,屁股撅得比谁都高。
宇文时中就不一样。他读圣贤书,也信圣贤书,虽说官家和圣贤书上的明君相差有点远,使得这个全心全意爱着皇帝的忠臣将自己的立场搞得像个水袋摇摇晃晃,可他道德感是很高的,他对声色犬马都没什么爱好,对百姓也相当有爱心,说不定内心希望自己能够像诸葛亮一样,顶着一个笨蛋皇帝在头上,还能一边硬抗敌国十万兵马,一边给身后百姓遮风避雨。
别管做不做得到,有这个梦想总不能算错,所以她到底是不能像对待杜充一样给他沉到底的。
那她就想想别的办法。
“先生以为我欲专权吗?”她说,“咱们将大塔不也逐出河北后,河北民心大振,儿郎数以万计,报效军中,而今盔甲兵戈俱缺,寒衣也尚未完备。”
宇文时中有些不安,“寒衣?这么早吗?”
“已至夏时,”她说,“金人而今穿不上铁甲,只能轻骑袭扰,待风气麦熟,天气转凉,他们怕就要南下了,难道我们那时再筹备寒衣吗?”
老师也不是笨蛋,一想就清楚了:完颜宗望一见到宋人修工事就冲过来搞破坏,难道是觉得邻居坏了他们大金的风水吗?
“可河北生民困苦,本该免税,而今若税赋自他们而出,”老师说,“臣心何安啊。”
“我在太原时,”她说,“见过西军兵士临阵讨赏,还是种十五郎自山上扔了彩锦金银下来,士兵才肯奋身出命。”
不知兵的宇文老师睁大眼看着她,像是脑子被她拎着大锤锤过一样。
这么不客气的话,将两个人关于河北防线与财政的谈判按下了快进键。
老师说:我大宋从不薄待士兵。
帝姬说:对,都是那些吸兵血的人太坏了,比如说童太师,但老师也治不了他呀。
老师说:所以帝姬难道不能对军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帝姬说:我是给官家守大门的,老师觉得给士兵能裸衣斗完颜,我就觉得行。
老师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河北生民受了帝姬的剥削,再起动乱,金人有可乘之机呀。
帝姬说:只要税吏清正,做事小心,不加税赋就是,我小心些,必然不会犯宣和七年别人犯的错。